第6章外院
第6章外院
“怎么样?”沈素蘅慢条斯理地吮吸着指尖残留的玉珍果汁液,脸上浮现一抹毫不掩饰的傲色,“跟着本座混,不会让你小子吃亏吧?” 她目光扫过萧玉卿,感知到他体内那明显活跃、壮大了一圈的真气波动,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嚯!可以啊!这才一两天功夫?你小子竟然真修出真气,还稳固在望气境了?”她啧啧称奇,仿佛重新审视一件有趣的物品,“以后倒也算得上是本座正儿八经的……嗯,半个同道中人了?” 萧玉卿不知该如何接这半是调侃半是认可的话,只能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眸子,向沈素蘅投去充满真挚感激的目光。 “唔……”沈素蘅摸着光滑的下巴,目光在萧玉卿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那被炉火熏得微红、还带着汗渍的脸上,促狭的笑意又爬上了嘴角,“说起来,本座堂堂天仙子,还要亲力亲为扇风看火,确实……缺个伶俐点的丹童使唤了。”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诱哄的意味,“怎么样?要不要干脆……跟着本座混?保证比你在外院打杂强百倍!” 那促狭的目光如同带着小钩子,让萧玉卿瞬间回想起刚才那“非礼勿视”的惊吓,以及那“试药”的可怕承诺!他顿时感到一阵熟悉的毛骨悚然从尾椎骨窜上来,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承、承蒙仙子厚爱!奴家……奴家愧不敢当!能在紫主子身边伺候,已是天大的福分……” “行了行了,瞧你那怂样!”沈素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显然也没真指望他答应。她转过身,走到温度已降下许多的丹炉旁,伸手感受了一下炉壁余温,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说正事吧。你这小没良心的,平白无故,巴巴地划着小船跑到本座这药罐子里来作甚?总不会是专程来给本座扇风的吧?” “额……”萧玉卿脸上的感激和局促瞬间被沉重取代。他踌躇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终于还是断断续续地将自己与萧玉瑶、萧玉珑这对同母异父的“好jiejie”之间的种种恩怨,从萧府深宅的鞭笞羞辱,到今日外院门口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恶毒目光,一一道出。说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和屈辱。只是刻意隐瞒了二姐对自己的霸占,他自认早已失了贞洁,不过是残花败柳,但被血亲关系的jiejie侵犯,实在是难以启齿的耻辱。 “……” 船舱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炉膛内残留的余烬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嘶——!” 一声清晰倒吸冷气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紧接着—— “砰!!!” 一声巨响如同惊雷炸响,沈素蘅猛地一巴掌狠狠拍在了那厚重的青铜丹炉之上!她显然怒极,这一掌含怒而发,玄渊境的真气虽未刻意催动,但那沛然莫御的力道瞬间爆发。 嗡——! 整尊巨大的丹炉发出一声沉闷而悠长的嗡鸣,仿佛古老的洪钟被敲响!坚固无比的船体都随之剧烈一震,停泊在湖面的画舫更是猛地向下一沉,船身周围瞬间荡开一圈明显的涟漪波纹,湖水哗啦作响! 萧玉卿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震动吓得浑身一抖,瞬间噤若寒蝉。他惊恐地抬眼看去,只见那青铜丹炉被拍击之处,竟连一丝凹陷或掌印都未曾留下!也不知是何等天材地宝铸造,竟能承受玄渊境高手盛怒之下的一击而丝毫无损。但那股无形的气浪冲击,却如同实质的狂风,隔着三四步远都狠狠掀在他身上,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这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位看似跳脱不羁的天仙子,体内蕴藏的恐怖力量! “混账东西!”沈素蘅柳眉倒竖,美眸喷火,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老娘生平最烦的就是这种仗着出身、恃强凌弱、心思歹毒的贱女人!欺负一个男子算什么本事?简直污了本座的眼!” 她怒气冲冲地一屁股坐回旁边的楠木圈椅里,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她翘起二郎腿,一手叉腰,一手拍着椅子扶手,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几分江湖豪侠般的慷慨激昂:“你放心!这事,本座管定了。我辈行走江湖,自当锄强扶弱,除暴安良!” 听到这句掷地有声的承诺,萧玉卿只觉得压在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鼻尖都微微发酸。至少……在这危机四伏的画舫里,他并非全然孤立无援! “仙子……仙子打算怎么办?”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急切又充满希冀地问道。 沈素蘅怒气稍平,端起旁边小几上的一杯清茶,灌了一大口,这才斜睨着他:“这事……跟你家主子说过了没?她是个什么章程?” “额……”萧玉卿一愣,连忙摇头,“她们……她们也是今日才刚随江长老来到外院。奴家……奴家也是才撞见,还、还没来得及告诉主子。” “紫meimei还不知道?!”沈素蘅美眸瞬间一亮,如同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她猛地放下茶杯,霍然起身,背负着双手,开始在弥漫着药香的船舱内踱起步来。月白的裙裾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摆动。她来回走了几步,脚步越来越快,眼中闪烁着狡黠而兴奋的光芒,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不知道好啊!太好了!”突然,她脚步一顿,目光猛地锁定在中央那尊巨大的青铜丹炉上。 “好!妙极!”她一拍手,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得近乎诡异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走到丹炉前,兴奋地搓了搓手,仿佛猎人看到了心仪的猎物。 “这事,不用告诉她了!”沈素蘅转过头,对着萧玉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带着几分恶趣味和十足自信的笑容,“本座自有妙计!保管帮你解决得……漂漂亮亮,永绝后患!” 萧玉卿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身体的本能还在抗拒着这位天仙子那跳脱又危险的行事风格。然而,脑海中闪过她方才盛怒之下、一掌撼动画舫的恐怖威势,以及那斩钉截铁的承诺……他最终用力咽了口唾沫,压下心头的忐忑,深深地垂下头,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那……那就全凭沈仙子吩咐了……” …… 夕阳的余晖将西子湖面染成一片碎金。萧玉卿驾着小舟,终于回到了自己那僻静的湖畔小院。 念奴娇那艘华贵的画舫依旧静静地停泊在岸边,如同忠诚的守护者。推开院门,屋子里静悄悄的,不见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萧玉卿心中微微一滞,说不清是期待落空的淡淡遗憾,还是对所思之人未归的深切眷恋,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轻叹,反而觉得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些。 顺路从外院大膳房带回几样新鲜的食材——不过是些寻常可见的时令蔬菜,青翠欲滴。但对萧玉卿而言,已足够施展手艺。他挽起袖子,在灶台前忙碌起来,洗切烹炒,动作麻利而专注。当最后一道精心熬制的煲汤被稳稳放上灶台,文火慢煨,诱人的香气开始在小院中弥漫时,院门外适时地传来了定风波·江若琳那辨识度极高的、带着点风风火火的声音。 萧玉卿连忙擦干净手上的水渍,一路小跑着去开门。 门外的江若琳,依旧是那一身明艳的橘黄,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疲惫。身为外务长老,这几日接待指引络绎不绝的新入门弟子,安排住所、讲解规矩、处理各种杂务,着实让她忙得脚不沾地。不过,她天性开朗,虽不喜案牍劳形的枯燥,却极爱与人打交道。能和这些来自天南海北、充满活力的年轻后辈们接触,听她们讲述各地的风土人情,于她而言,倒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乐趣。 “我说你这小子,”江若琳一进门,目光扫过这略显冷清的小院,便习惯性地数落起来,“一天到晚就知道猫在这破落院子里鼓捣什么?也不晓得去和同辈的姐妹兄弟们走动走动!修行一道,闭门造车可不行,多交流切磋,才能开阔眼界,大有裨益!” “仙子教训的是……”萧玉卿摸了摸鼻子,心中苦水翻腾——他何尝不想?可一想到那两张如同噩梦般的面孔,所有的念头都化作了苦涩。他只能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地应和着。 “喏,”江若琳也不深究,从随身的储物囊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随手抛给萧玉卿,“拿着!天仙子刚出炉的‘舒经络骨丸’,还热乎着呢!沈meimei这次倒是积极,丹药刚成,就火急火燎地传讯让我赶紧发给你们这批新弟子,说是固本培元的好东西,人人有份。”她看着萧玉卿接过盒子,促狭地笑道,“别人都扎堆领去了,就你躲清静。本座只好亲自给你送上门了。” 萧玉卿连忙双手接过那散发着淡淡檀木清香的木盒,入手微沉,盒盖上仿佛还残留着丹炉的余温。他借着低头端详,强压下嘴角几乎要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深深作揖行礼:“奴家……奴家谢过江长老,谢过沈仙子!” 要说这炉丹药能顺利出炉,还有他一份“扇风”的苦劳呢!恐怕此刻整个画舫,只有他心知肚明,那位天仙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好”药! “紫meimei呢?还没回来?”江若琳环顾四周,没发现紫惊澜的身影,有些诧异。 “回仙子的话,主人……还没回来。” “嘿?奇了怪了。”江若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以往林师姐叫她过去训话,顶多也就训个把时辰……这次怎么耽搁这么久?” 她口中的“林jiejie”,自然是指那位手持青玉尺、执法如山的云潮境宗师——青玉案·林静薇。 听到“林jiejie”三个字,萧玉卿的心瞬间揪紧,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担忧,生怕主子又要遭罪。 “行了,别瞎担心了。”江若琳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该罚的昨天都罚完了,青玉尺的‘教诲’没那么容易忘。林jiejie姐素来奖罚分明,找她应该不是为这事。”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期待的笑容,压低声音道:“我估摸着啊……多半是别的事。紫meimei那涌泉巅峰的境界,最近可是松动的厉害,说不定……是要突破了?” 萧玉卿闻言,脸上的担忧瞬间如同冰雪消融,化作纯粹的、难以抑制的狂喜!他双拳猛地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清澈的眸子里爆发出璀璨的兴奋光芒,那份发自内心的雀跃,甚至比他自己突破境界还要强烈百倍。 江若琳见他这副模样,莞尔一笑,又随口叮嘱了几句诸如“安心修炼”、“好好伺候紫meimei”之类的琐碎话语,便风风火火地告辞离去。 小院再次回归寂静,唯有灶台下熊熊燃烧的火焰,舔舐着干燥的柴薪,不时发出“噼啪”的爆裂脆响,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格外清晰。 萧玉卿沉浸在主子可能突破的喜悦中,刚在院中的藤椅上躺下,准备小憩片刻。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院门外,毫无征兆地传来了急促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阵极不耐烦、带着明显催促意味的敲门声。那敲门声并非礼貌的轻叩,而是用指关节用力砸在门板上的“咚咚”闷响,节奏混乱,透着一股跋扈和焦躁。 躺在藤椅上的萧玉卿,身体骤然僵硬!脸上的轻松惬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混杂着惊惧、厌恶、认命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与某些人相处久了,身体和灵魂都会记住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如同刻在骨髓里的烙印。 比如她们走路的脚步声——一个沉稳如重锤,一个轻浮带拖沓。 比如她们敲门的频率和力度——一个粗暴急促,一个故作矜持却更显不耐。 比如她们骂人时惯用的尖酸口癖。 再比如……她们说谎时,那微微闪烁、不敢直视的游离眼神。 尤其是对于下位者而言,对于掌控自己命运的上位者,这些细节的记忆会格外清晰,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警报器,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疯狂鸣响。 就如此刻——萧玉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颤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让他如坠冰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因为他太清楚了,门外站着的,会是谁。 他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到院门前。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破喉而出的尖叫,颤抖着手指拉开了门闩。 吱呀—— 院门开启的瞬间,门外暮色中,果然矗立着两道无比熟悉、却又如同噩梦般的身影! 大姐萧玉瑶,身形比记忆中更加高大健硕,几乎比萧玉卿高出半个头!一身火红的劲装在暮色中如同燃烧的火焰,充满了压迫性的力量感。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开门的萧玉卿,那双细长的凤眼里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温情,只有一如既往的、如同看待蝼蚁般的睥睨与冰冷,带着上位者绝对的压迫感,几乎要将萧玉卿碾碎在地! 二姐萧玉珑,站在萧玉瑶身侧,体态依旧丰腴圆润,穿着鹅黄的锦缎裙,脸上甚至还挂着看似娇憨的笑容。然而,她那甜腻的目光,却如同黏腻的糖浆,死死地黏在萧玉卿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嘴角微微勾起,看似在笑,那弧度里却分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冒犯的微怒和冰冷的审视。 萧玉卿几乎是本能地、条件反射般地深深躬下身去,行了一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作揖礼,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然而,这份卑微的恭敬,换来的却是彻底的冷漠无视。 萧玉瑶连眼角余光都未曾施舍给他,如同拂过一粒尘埃。萧玉珑也只是用那黏腻的目光在他身上刮过,带着玩味的讥诮。两人旁若无人地、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蛮横气势,直接用肩膀挤开了挡在门口的萧玉卿,如同推开一扇碍事的屏风,自顾自地大步踏入了院落。她们神态悠然,步履从容,仿佛并非闯入他人的领地,而是在自家后花园中闲庭信步。目光随意地扫过院中的草木、屋舍,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隐隐的贪婪。 大姐萧玉瑶径直走向中堂,毫不客气地在那张属于主人的紫檀木太师椅上端然坐下,姿态俨然一副此间女主人的模样。她翘起二郎腿,目光如刀,冷冷地刺向僵立在门口、脸色煞白的萧玉卿,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和嘲讽: “呵,听说你这贱种命还挺硬?不但没遭了黑风寨那群腌臜山匪的毒手,反倒走了狗屎运,搭上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念奴娇仙子的线?” 二姐萧玉珑也在一旁的客椅上款款落座,闻言立刻娇笑着接口,声音甜得发腻,却字字如刀,刻薄无比:“是呀是呀,小弟~你好狠的心呐!既然逃出生天了,怎么也不想着回家给母亲大人和我们报个平安?害得我们姐妹和母上大人,可是为你‘担惊受怕’、‘牵肠挂肚’了好久呢!”随即,她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阴冷,带着赤裸裸的嫉妒和难以明说的酸意,阴阳怪气地哼道:“哼!莫不是被那位仙子看中,收在身边做了入幕之宾,就眼高于顶,连生你养你的萧家都看不上了?” 这诛心之言如同淬毒的利箭,萧玉卿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却不敢有丝毫辩驳,只能将头垂得更低,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尽的卑微:“奴家……奴家不敢……实在是……事出仓促,身不由己……昨日才被仙子安置在此处落脚……万万没想到……今日就能有幸与两位jiejie重逢……” 他一边说着,身体却已经如同被无形的丝线cao控,本能地、熟练地走到一旁的小几边。颤抖着手,开始为两位不速之客泡茶。取杯、注水、洗茶、冲泡……每一个动作都刻进了骨子里,带着一种被驯服后的麻木和顺从。仿佛在任何场合下伺候这两位“jiejie”,都已成为他无法摆脱、深入骨髓的本能。 “哼!” 一声冰冷的嗤笑,如同碎冰砸落。大姐萧玉瑶的目光只是在那奉到眼前的青瓷茶盏上淡淡一瞥,甚至未曾触及杯沿。下一瞬,她眼中寒光骤闪,毫无征兆地暴起发难! “才几日不见,就忘了做奴才的本分了?!” 话音未落,一只穿着硬底云纹靴的脚,裹挟着望气境武者的沛然力道,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踹在了萧玉卿的胸口。 “噗——呃啊!” 萧玉卿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猛地撞来,胸口剧痛,仿佛肋骨都要断裂,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应声向后倒飞出去!手中的茶盏脱手飞出,“哐当”一声脆响,在地上摔得粉碎!guntang的茶水四溅,大半泼洒在他慌忙抬起格挡的手背上。皮rou被烫伤的细微声响伴随着剧烈的灼痛传来,萧玉卿的手背瞬间红肿一片,火辣辣的痛楚钻心! 他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呛咳着,眼前阵阵发黑。是了……他绝望地想起来了。在萧府那如同地狱的深宅里,给这两位“jiejie”奉茶,从来都不是站着!他必须卑微地、屈辱地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过顶,如同供奉神明般奉上茶盏!这几日脱离了樊笼,竟真把这刻骨铭心的耻辱礼数给忘了…… “哼!”萧玉瑶收回脚,仿佛只是踢开了一块碍眼的石子,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冰冷的厌恶,“有些贱骨头,天生就是记吃不记打!非得用鞭子抽着,才记得住自己的本分!” 二姐萧玉珑在一旁掩嘴轻笑,那双看似娇憨的大眼睛里,此刻充满了促狭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如同在看一场有趣的猴戏。她显然没有丝毫要上前搀扶或阻止的意思,反而兴致盎然地看着萧玉卿痛苦挣扎的模样。 萧玉卿强忍着胸口的闷痛和手背的灼烧感,咬着牙,默默地从地上撑起身。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一点点捡拾起地上碎裂的、还带着guntang余温的瓷片。动作缓慢,麻木,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驯服和逆来顺受的认命,一如在萧府那无数个黑暗的日日夜夜。 大姐萧玉瑶收回那睥睨的、如同看垃圾般的眼神,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亵渎。她的目光转而扫向屋内,打量着那些简洁却用料不俗的楠木家具,最终贪婪地定格在窗外那片烟波浩渺、灵气氤氲的西子湖水上,眸子里爆发出毫不掩饰的精光! “啧,这倒是个难得的好地方!”她语气带着nongnong的嫉妒和一丝难以置信,“看来……那位紫仙子待你这贱奴,还真是不薄呢。”她刻意加重了“贱奴”二字,充满了刻薄的酸意。 凌波画舫的外院,环抱半座浩瀚的西子湖,收拢数百弟子。虽然人人皆可分得一方院落,但其中的门道,却天差地别。一言以蔽之——越靠近西子湖核心,地位便越尊崇。无他,只因那浩渺湖心停泊的座座内院画舫,才是宗门真正的底蕴所在。即使只是坐落在湖畔边缘,能日夜汲取到从湖心溢散出的、哪怕一丝丝精纯灵气,对于初入武道的修行者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裨益。 更遑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若是机缘巧合,能与某位内院仙子偶遇、攀谈,甚至得几句指点,那便是天大的造化了。 是以,萧玉卿眼下栖身的这座看似玲珑雅致的湖畔小院,实则占据了整个外院都首屈一指的风水宝地。灵气浓度远超寻常弟子居所,位置更是直面核心湖域,视野开阔,与内院画舫几乎隔水相望。 萧家在江陵郡固然是地头蛇,在凌波画舫也有些人脉根基。凭借这份家世,萧玉瑶姐妹入门后分到的院落,自然比那些毫无背景的普通弟子宽敞明亮得多,位置也相对靠近湖畔。 然而,若与眼前这座得天独厚、几乎嵌入湖光山色中的小院相比……她们的住处,简直如同陋室之于琼楼,差距何止云泥! “哼!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下作的狐媚子手段,竟能迷惑住那样的仙子!”二姐萧玉珑也顺着目光看向窗外,当视线掠过停泊在院外不远处、那艘笼罩在淡淡灵气薄雾中、珠光宝气宛如仙宫的“念奴娇”画舫时,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无比,忍不住微微眯起,充满了怨毒。 她自然不敢、也绝无可能去得罪那位高高在上的念奴娇·紫惊澜。但拿眼前这个毫无骨气、卑贱如泥的“弟弟”出气泄愤,却是易如反掌,毫无顾忌。 “我说,”大姐萧玉瑶已经站了起来,带着一种巡视领地的姿态,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屋内的陈设摆件,手指甚至拂过紫檀木椅光滑的扶手,眼中贪婪更盛,“你既然身上还流着我们萧家的血,就算是被白送给那位紫仙子当个玩意儿,我们萧家也是乐见其成的。”她话锋一转,带着赤裸裸的图谋,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强硬,“不过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终究只是个伺候人的奴才,身份低贱,哪里配得上独占这么好的院子?空着也是浪费不是?” 二姐萧玉珑虽然没有立刻附和,但那张圆润的脸上已是铁青一片。她死死盯着窗外那艘碍眼的宝船,眼神怨毒。即便大姐真把这小院抢过来,让她搬进来住?她也是一万个不情愿!除非……除非门口那艘象征着绝对压制和尊贵的“念奴娇”画舫,能立刻消失。否则住在这里,若看到了什么脏了眼睛的画面,对她而言必是无法忍受的羞辱和煎熬。 “奴家……奴家全凭jiejie吩咐……”萧玉卿依旧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他终于清理完地上狼藉的瓷片和茶水,直起身,目光却依旧垂落在地面,“只是……这院子,终究是念奴娇仙子的别院。仙子时常要在岸上与同道小憩论道,奴家……奴家也只是在柴房偏居一隅,不敢僭越。” 他话语间不卑不亢,将卑微的姿态与“仙子别院”的分量巧妙地糅合在一起。 世间最擅长察言观色的,往往是下位者。而最精于编织谎言、以假乱真的,也恰恰是这些挣扎求存的下位者。因为他们深知,这些不入强者法眼的微末伎俩,已是他们仅有的、赖以在夹缝中求生的脆弱稻草。 大姐萧玉瑶闻言,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果然没有深究。她贵为萧家嫡长女,岂会屈尊降贵,亲自去那腌臜逼仄的柴房一探究竟不成? 二姐萧玉珑却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她圆润的脸上挂着甜腻的笑容,对着萧玉卿随意地勾了勾手指,如同召唤一条不听话的小狗。 “过来。”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萧玉卿身体一僵,身体的本能再次压倒了意志。他几乎是挪动着膝盖,跪行到萧玉珑面前。无需对方再开口,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已经驱动着他,姿态卑微,如同最驯服的奴隶。 萧玉珑满意地看着他跪在自己脚边,居高临下,如同欣赏一件属于自己的、可以随意处置的玩物。 “既然如此,”她俯下身,那张娇憨的脸凑近萧玉卿低垂的头顶,甜腻的声音里淬着冰冷的毒,“这院子我们是住不进来了。不过……你比我们早来一日,又是那位紫仙子亲自引荐入门……该不会……”她刻意拖长了调子,带着赤裸裸的怀疑和贪婪,“背着我们姐妹,私藏了什么……不该有的好东西吧?嗯?” 萧玉卿的身体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目光下意识地躲闪开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奴家……奴家只是早来一日,寸功未立,哪里……哪里能分到什么恩典赏赐……” “是与不是……”萧玉珑脸上的甜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阴冷和掌控欲得到满足的兴奋。她那只保养得宜、白皙丰腴的手,如同灵蛇般倏然探出! 拇指如同冰冷的铁钳,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地握住他素白的脖颈,拇指深深地扣在了萧玉卿脆弱的喉结之上! “唔——!” 萧玉卿的辩解戛然而止,喉咙如同被巨石堵住,气管瞬间被死死掐断。强烈的窒息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他双眼猛地凸起,瞳孔因极度的痛苦和缺氧而剧烈收缩,脸色以rou眼可见的速度由苍白转为骇人的青紫。他想挣扎,想咳嗽,想呼吸,可那只冰冷的手如同钢铁浇筑,纹丝不动,无情地剥夺着他生存的权利! 萧玉珑满意地看着他如同离水之鱼般在自己掌下痛苦挣扎,那张圆润的脸上甚至泛起一丝兴奋的红晕。她微微俯身,凑近他因窒息而扭曲的脸庞,吐气如兰,声音却如同地狱的寒风: “我们自有论断。” “别的暂且不提,”大姐萧玉瑶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彻底撕下了最后一点伪装的遮羞布,眼中凶光毕露,“今日那天仙子,可是给我们这些所有新入外院的弟子都赐下了一枚‘通经络骨丹’!人手一份!你这贱奴,可别告诉本小姐,你自己没领到?!” 她话音未落,毫无征兆地,一只包裹着望气境真气的拳头,如同沉重的铁锤,狠狠捣在萧玉卿毫无防备的柔软腹部! “呃——噗!” 萧玉卿只觉得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他猛地弓起身子,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一口酸水混合着血沫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眼前金星乱冒。 但这仅仅是开始,萧玉瑶显然将这当成了绝佳的出气沙袋。积压的嫉妒、以及长久以来根植于心的轻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根本不给萧玉卿任何喘息的机会,拳头如同狂风暴雨般接踵而至! 砰!砰!砰! 沉闷的rou体撞击声在寂静的小院里回荡。拳头如雨点般砸落在萧玉卿的肩背、肋下、腰腹!每一拳都带着十足的力量,足以让一个初窥门径的凡人痛彻心扉!萧玉卿被打得蜷缩成一团,只能本能地用双臂护住头脸,身体在冰冷的石地上翻滚、抽搐,发出压抑痛苦的闷哼。 “哼!一个低贱的私生子!就算走了狗屎运爬进这画舫,又能翻出什么浪花?!”萧玉瑶一边狂暴地殴打着,一边发出恶毒的咒骂,字字如刀,割在萧玉卿的心上,“还真以为靠这点微末武道,就能逆天改命,爬到你主子头上去了?痴心妄想!” 与此同时,萧玉珑那只扣在萧玉卿咽喉上的手并未松开!她巧妙地配合着大姐的暴行,在萧玉卿因剧痛而本能吸气、试图挣扎的瞬间,拇指便如同毒蛇般狠狠扣紧!精准地掐断气管! “呃……嗬……”萧玉卿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嗬嗬声,脸孔因窒息和剧痛而扭曲变形,青筋暴起,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更深的窒息感。 二姐萧玉珑则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脚下这张因痛苦而极度扭曲、涨成紫红色的脸。她的手指如同玩弄琴弦的乐师,时而残忍地扣紧,欣赏那濒死的窒息呜咽;时而又稍稍放松一丝缝隙,如同施舍般让他吸入一点点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却又在他刚看到一丝希望时,再次狠狠扼杀!她圆润的脸上带着病态的兴奋红晕,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仿佛在把玩一件会发出痛苦哀鸣的活体乐器,享受着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 萧玉卿在这双重凌虐下,如同坠入无间地狱!身体的剧痛与灵魂的窒息感交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一声完整的哀嚎都无法发出。 不知过了多久,这惨无人道的折磨才被一个意外打断。 “嗯?”萧玉瑶的拳头再次落下时,感觉萧玉卿怀中似乎有什么坚硬的物事硌了一下。她动作一顿,眼中贪婪的精光一闪,粗暴地伸手在他被撕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襟里一阵摸索。 “唔,原来是这玩意儿!”她冷笑一声,果然从他紧贴胸口的衣襟内袋里,掏出了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子! 萧玉卿绝望地闭上了眼。 萧玉瑶迫不及待地打开盒盖,浓郁的药香瞬间逸散出来。然而,当她看清盒内事物时,脸上的贪婪瞬间被更汹涌的怒火取代! “狗日的贱奴!!!”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咆哮起来,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嫉妒和狂怒,“那沈仙子果然偏心偏到胳肢窝了!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姐妹,和所有外院同道一样,都只得了一枚丹药!到了你这贱奴手里,竟然足足有两颗?!!” 二姐萧玉珑闻言,也立刻松开了钳制萧玉卿咽喉的手,凑了过来。看到那紫檀木盒里,深色绒缎上果然静静躺着两粒龙眼大小、色泽温润、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舒筋活络丸”,她那甜腻的笑容也瞬间扭曲,化作怨毒! “好哇!好一个吃里扒外的贱皮子!”她尖利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向蜷缩在地、大口喘息咳嗽的萧玉卿,“难怪刚才打死也不肯招!原来是偷偷藏了双份的好东西!想独吞?做梦!” “哼!”萧玉瑶怒气冲冲地合上盖子,直接将木盒揣入自己袖中,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理所当然的掠夺,“正好!二妹,我们一人一枚!这好东西,岂能便宜了这低贱的奴才?给他吃,简直是暴殄天物!” 萧玉珑贪婪地盯着jiejie袖中的盒子,连连点头,随即目光又如同毒蛇般扫向地上气息奄奄、衣衫破碎、手背红肿、浑身沾满尘土和血迹的萧玉卿,脸上露出更阴狠的笑容:“大姐说得对!不过……这贱皮子身上,指不定还藏着什么从仙子那里得来的、我们不知道的好东西呢!就这么放过他,岂不是太便宜了?依我看……我们得‘好好招待招待’他,让他把该吐出来的东西,都吐个干净才行!” 。。。。。。。 夜色渐浓,如同浓稠的墨汁晕染开来。西子湖上,点点灯火自内院画舫中亮起,倒映在平静如镜的湖面上,宛如撒落的星辰,摇曳生姿,一派葳蕤景象。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将浩渺的湖面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银辉,如同铺展开的、柔滑的银色绸缎,又像是一汪巨大的、微微荡漾的水银,静谧而神秘。 就在这时,一道朱红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惊鸿,自湖心深处踏波而来!她身姿飘逸,足尖每一次轻点水面,都只在如镜的湖面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带起一缕氤氲的水雾。转瞬间,她便已掠过广阔的湖面,轻盈如羽,悄无声息地踏落在“念奴娇”画舫那华丽的甲板之上。 念奴娇·紫惊澜,归来了。 她立在船头,目光习惯性地投向岸边那座属于她的小院。当看到院落窗棂透出的、橘黄色温暖灯火时,当她鼻翼间隐约捕捉到空气中飘来的、混合着饭菜香气的、充满人间烟火的气息时,那张清冷如冰玉雕琢的脸庞上,连日奔波的疲惫和那层习惯性笼罩的霜雪之色,竟不由自主地褪去了几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温柔的暖意,悄然融化在眼底。 然而,这份难得的暖意,在她推开院门,踏入中堂的瞬间,便彻底冻结、粉碎! 目光所及,紫惊澜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冰冷的地面上,萧玉卿正蜷缩着趴在那里!他衣衫破碎凌乱,沾满尘土和暗红的血迹,裸露的皮肤上青紫交错,手背红肿一片,还有明显的烫伤水泡!他气息奄奄,如同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幼苗。 一股刺骨的寒意,以紫惊澜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冻结! “发生什么了?”紫惊澜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深紫色的眸子里,翻涌着不加掩饰的滔天怒火,以及……一丝赤裸裸的血腥杀机! 似乎是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地上那团蜷缩的身影极缓缓抬起头。 那张原本清俊的脸庞,此刻布满了淤青和擦伤,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他努力地扯动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然而那笑容却破碎不堪,凄惨得令人心头发酸,眼中更是盛满了惊惧、痛苦和无尽的委屈。 “主……主人回来了……”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气若游丝,却依旧强撑着,用尽全身力气指向旁边的厨房方向,“快……快坐……菜……菜都热好了……在灶上……” “我问你——谁、干、的?”紫惊澜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她一步踏前,深紫色的裙裾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要将空间冻结,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欺负人欺负到我念奴娇的头上……找死!!!” 萧玉卿被这凛冽的杀气和威压吓得浑身剧颤,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却又强忍着恐惧,挣扎着想要跪直身体,却因伤势过重而徒劳无功,只能维持着匍匐的姿态,瑟瑟发抖。他死死低着头,不敢与那双盛怒的紫眸对视,只将自己这副伤痕累累、凄惨无助的模样,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主人面前,无声地诉说着委屈。 “不说?”紫惊澜怒极反笑,那笑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好!很好!我这就去找江jiejie!翻遍整个外院,也要把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揪出来!定取她狗命。” “仙子留步——!!!” 一声凄厉的、带着哭腔的嘶喊猛地响起! 萧玉卿竟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用膝盖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硬生生向前膝行了几步。他猛地伸出手,死死抱住了紫惊澜即将离去的脚踝,让紫惊澜的动作猛地一滞。 萧玉卿抬起头,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是……是奴家的……jiejie……” 萧玉卿微微垂首,眼波流转间带着劫后余生的温顺:“不用找她们麻烦了,沈仙子帮忙出手,已经替奴家教训了她们。” “哦?”紫惊澜斜挑的柳眉下,寒星般的眸子掠过一丝讶异,周身凛冽的寒意如潮水般悄然褪去几分。身姿翩然一转,便稳稳落座于身后那红木雕琢的太师椅上,指节在扶手上轻叩,发出清越的声响。“那婆娘出手,哼,我倒是放心。”她唇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弧度。旁人或许会被沈素蘅那“天仙子”出尘脱俗的姿容,或是在长辈面前温良恭俭的假象所惑,但她紫惊澜与这岐黄圣手相交多年,深知其底细。表面清冷孤高如雪山冰莲,实则心思玲珑百转,那看似不染尘埃的仙袂之下,藏着的尽是些促狭刁钻、天马行空的鬼点子。能让她沈素蘅亲自下场布局,那些不开眼的蠢物,下场必然凄惨。 “个中原委,细细说来。”话音未落,紫惊澜腰间那盘踞如龙的乌金软鞭已如活物般倏然弹射而出,化作一道柔韧的玄影,精准地缠上萧玉卿不盈一握的腰肢。一股柔和却沛然的气机牵引着他,将他轻巧地拉回紫惊澜身畔。她皓腕轻抬,玉指纤纤如新剥春葱,已自然而然地扣住了萧玉卿的脉门。一缕精纯清冽、宛如雪山初融灵泉般的真气,自她指尖汩汩流出,温煦而无声地渡入萧玉卿体内,沿着他受惊的经络细细抚慰探查。 …… “噗嗤——”紫惊澜终是忍俊不禁,清冷的眉眼舒展开来,宛如冰封的湖面骤然投入暖阳,漾开层层涟漪。“能想出这么损的招,倒不愧是天仙子的作风。” 那“通经络骨丸”对于初窥武道门径、尚在“望气”境界苦苦摸索的武夫而言,确是不可多得的筑基良药。其效用在于洗练经脉,涤除杂质,增补那初生如幼苗般的真气本源,为日后攀登武道高峰打下坚实根基,在诸多入门丹药中,堪称奇效。 而沈素蘅的算计,便在这看似寻常的丹药之中。她一面,假借外务长老“定风波”江若琳之手,光明正大地将货真价实的“通经络骨丸”分发予所有新晋外院弟子;另一面,她却早已为萧玉卿预备了两颗特殊的“馈赠”——外观、色泽、气息,乃至那莹润的光泽,皆与真品一般无二,内里却暗藏了极其阴损的暗毒。 这暗毒无色无嗅,无影无形,如同跗骨之蛆,又似沉入水底的墨。它并非立时发作的猛药,而是随着丹药那滋养经脉的药力一同在人体内缓缓化开,如春雨般无声渗透,最终沉淀淤塞于经脉关窍要冲。短期内,服药者不仅毫无所觉,反会因丹药正面药效带来的经脉舒畅、真气充盈而沾沾自喜,以为进境稳固。然天长日久,这隐伏的暗毒便会无声无息地阻断修行者真气的流转,使其如陷泥沼,寸步难进,武道前程就此断绝于无形。 此计最妙之处,便在于以“定风波”江若琳为绝佳掩护。堂堂外务长老,掌管外院庶务与宗门庞大产业交际,亲手分发的丹药,人人皆得,光明磊落,自然消弭了一切疑窦。纵使日后暗毒发作,经脉莫名淤塞,受害者追根溯源,绞尽脑汁也不会疑心到那人人皆有的增补丹药上,更不可能想到祸根竟是她们自己因贪婪跋扈而掠夺去的那两颗“额外”丹药? 更何况,欺凌同门、强夺外院弟子丹药这等行径,本就触犯宗规,是凌波画舫执法长老“青玉案”林静薇手中那柄青玉尺下绝不容情的禁忌。待到那时,即便有家族长辈察觉异样,追查质问,那两个始作俑者恐怕也只会咬碎银牙,矢口否认,唯恐自身恶行暴露,引火烧身。这哑巴亏,她们注定要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