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望气
第5章 望气
晨光漫过窗棂,唤醒了昏沉的萧玉卿。他茫然抬头,身侧绫罗空荡,唯余深色水渍烙在锦被,无声诉说着昨夜的狂澜。巨大的失落攫住他,他忍不住埋首被褥,贪婪呼吸那残留的、混合着冷香药息与暧昧的气息,许久才恋恋下榻。身体酸软,腰胯间似还残留着被禁锢的力道。 目光投向窗外,那艘华贵的画舫静泊湖畔,晨光为它镀上金边,“念奴娇”的鎏金字熠熠生辉。看到它,悬着的心才轰然落地。 正厅桌上,一张素白宣纸压于青玉镇纸下。他拿起,潦草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不耐与匆忙: 林jiejie呼唤,晚归。 萧玉卿捏着这张薄纸,反复看着那六个字,仿佛能看见主人被骤然召走的愠怒与无奈。他将纸条仔细折好,贴身藏起,如同藏起一份许诺。 难得的独处时光。萧玉卿将小小的院落洒扫得纤尘不染,这才回到屋内,在床畔坐下,郑重地摊开了那本《引气决》。昏黄的晨光透过窗棂,落在泛黄的书页上。所幸,在萧府那段如同影子般活着的岁月里,他曾在jiejie们接受夫子教导的私塾窗外,屏息凝神地偷学过不少时日,虽不成系统,但至少识文断字的本事是有的,不至于对着这武道典籍束手无策。 不愧是凌波画舫这等江南第一宗门为外门弟子准备的入门心法。文字并不艰深晦涩,反而力求简洁明了,提纲挈领般勾勒出修行伊始最关键的脉络与忌讳。萧玉卿逐字逐句细细研读,心神沉浸其中。 按照书中所述的法门,他盘膝坐定,五心向天,摒弃杂念,尝试着引导那一丝虚无缥缈的“气”。初时只觉丹田空空,但静心凝神片刻后,小腹深处竟真的生出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切的暖流!这暖流细若游丝,却带着顽强的生命力,正沿着书上描绘的、那玄奥繁复的经脉路径,极其缓慢、却又坚定不移地流淌着。 洪荒武道,修的就是这一点气!这源于生命本源,蕴藏天地玄机的一点真灵! 望气境,不过是叩开武道大门的最低门槛。修行之始,便是要捕捉、驯服体内这一点微末之气,驱使它按照特定路径游走全身经脉,完成一个完整的周天循环。若能纯熟运转周天,望气便算大成。届时,身体脱胎换骨,体态轻盈矫健,行走如御清风,气力远超凡俗,纵是赤手空拳,亦能与虎豹豺狼搏杀而不落下风。 望气之后,便是甘霖境。此境之中,真气不再是一丝一缕,而是如天降甘霖,点点滴滴,汇流成溪。内息流转不息,绵绵不绝,初步显现生生不息之象。达到此境者,拳脚挥动间已能引动风雷之声,寻常刀剑劈砍,难以破开护体真气,在凡尘俗世中,已是令人仰望的顶尖好手。 再进一步,便是涌泉境。此时真气如同地底甘泉自涌,源源不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丹田气海于此境真正开辟,化为力量的源泉。如同他如今的主人念奴娇·紫惊澜那般,行走红尘已非凡俗之躯,可以餐风饮露,辟谷不食凡物。真气充盈鼓荡,护持周身,举手投足间蕴含沛然巨力,开碑裂石只在等闲! 然而,涌泉之后,横亘在所有武者面前的,便是被誉为武道天堑的玄渊境! 此境之所以称“渊”,一是喻指真气沉凝于丹田,深如万载寒潭,幽邃难测,威能暴涨;二则意指此境如同万丈深渊,玄奥莫测,凶险难渡。天下武夫,无论男女,十之八九皆被阻隔于此境之前,终生难以跻身其中。 女子天生轻盈,骨骼清奇,暗合天道灵韵,只要身具一定的武道天赋,再辅以勤修苦练和宗门资源,突破玄渊境虽难,却总有几分希望。而天下男子,却普遍生就“浊骨泥胎”,经脉滞涩,灵窍难开,如同背负着沉重的先天枷锁,绝难突破此关!纵有那万中无一的惊才绝艳之辈,凭借自身逆天禀赋,或得遇奇缘,或另辟蹊径,侥幸破开玄渊之门,也多半只能终身困守此境,再难向更高深的奔流、云潮等境界迈进一步。 对于武道宗门而言,培养一名合格的内门弟子,都需要耗费无数心血,灌注海量的天材地宝、功法秘籍和名师指点。更遑论那些继承核心词牌名、作为宗门未来支柱的嫡传弟子?其投入的资源更是难以想象。是以,权衡利弊之下,天下武林宗门,无不以女子为尊,世代传承的核心力量也默认将男弟子排除在外。又因为练气修武之人,本身便已超凡脱俗,行走于凡尘俗世自然高人一等,久而久之,这股风气自上而下蔓延,连那红尘万丈的凡俗社会之中,也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女尊男卑”之格局。 只是眼下,对于萧玉卿来说,玄渊境那遥不可及的武道天堑,甚至涌泉、甘霖这等境界,都不过是浮云幻影,遥远得如同天际星辰。能够在这简陋的院落里,凭借一本入门心法,捕捉到体内那微弱如萤火、却真实不虚的一点真气,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奇迹,足以令他欣喜若狂,心潮澎湃。 他盘膝而坐,心神完全沉入那片初生的暖意之中,感受着那细若游丝的真气,如同初生的溪流,在陌生的经脉路径中缓慢而执着地探索、流淌。每一次微弱的循环,都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与生机,仿佛枯萎的生命终于汲取到了甘霖。他沉浸在这份独属于自己的、微小却珍贵的喜悦里,物我两忘。 然而,这份难得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屋外,一阵由远及近的喧闹声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骤然打破了小院的静谧。人声鼎沸,夹杂着年轻男女的嬉笑议论,还有衣袂摩擦的窸窣声,毫不客气地冲散了萧玉卿沉浸其中的心境。 他微微蹙眉,心中那点喜悦如同被惊扰的萤火,瞬间黯淡了几分。无奈地轻叹一声,他收敛心神,披上那件宽松的灰布道衣,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举步走向院门,想要看看外面究竟是何等阵仗。 甫一推开院门,眼前的景象便让他微微一怔。 只见外务长老定风波·江若琳,正领着一群衣着光鲜亮丽、气质骄矜的年轻男女,浩浩荡荡地沿着湖畔小径走来。这些男女个个锦缎华服,佩玉簪金,眉宇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优越感与青涩的傲气,一看便知是附近郡城中那些煊赫家族的子女,被送来凌波画舫外院,或许便是未来的同门。 “江长老,奴家有礼了。”萧玉卿目光与为首的江若琳对上,心头一紧,连忙屈膝,深深行了一礼,姿态恭谨无比。 江若琳今日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橘黄色高开叉旗袍,那开叉几乎直抵腰间,行走间一双笔直修长的玉腿若隐若现,既显风情又不失强者的洒脱。她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躬身行礼的萧玉卿,那双明眸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嗯,不错。”她红唇微启,声音带着一丝赞许的笑意,“看你气息沉凝,神光内蕴,周身气机已与昨日不同。看来,你已经捕捉到体内那一丝微末真气了?”她走近一步,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萧玉卿周身,“无人教导,仅凭一本入门心法,便能踏入望气境,叩开武道大门……小家伙,你这份悟性,倒也算得上有些天赋了。” 萧玉卿被她一语道破境界,心头又惊又羞,连忙将头垂得更低,心中暗叹:不愧是掌管外务、云潮境的大高手,只消一眼,便能洞察秋毫! 江若琳似乎心情颇佳,见他羞涩,反而热情地上前一步,毫不避讳地伸出玉手,带着鼓励的意味,在他略显单薄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那力道恰到好处,既显亲近,又不失长辈威严。紧接着,她动作自然地捉住了萧玉卿的手腕,三根温润如玉却蕴含着强大感知力的手指,已轻轻搭在了他的脉门之上。 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暖流,瞬间从江若琳指尖透入萧玉卿的经脉。他只觉体内那点微弱的真气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不由自主地加速流转起来。 “嗯……”江若琳闭目感知片刻,随即睁开眼,眼中赞赏之色更浓,“真气虽弱,却流转自如,活泼灵动。经脉虽未拓宽,倒也活络通顺,无甚滞涩之处。根基打得还算扎实。”她松开手,笑容爽朗,“不错不错!就照着《引气决》里的法门,安心修炼下去即可。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能得到一位云潮境高手的亲口肯定,萧玉卿心中顿时涌起巨大的欣喜和感激,脸上也泛起红晕,再次深深一揖:“谢江长老指点!奴家定当勤勉,不敢懈怠!” 就在他低头行礼,心神激荡之际,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江若琳身后那群看热闹的年轻男女。 刹那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萧玉卿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尽,化作一片骇人的惨白!他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钉在了人群中的两张脸上! 那两张脸,带着熟悉的、高高在上的倨傲,带着一丝看戏般的、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毒蛇般的笑意! 萧玉瑶!萧玉珑! 他那两位在萧府时便视他如草芥、百般欺凌羞辱的“好jiejie”!她们竟然也在这里?! 萧玉瑶的身形在那一群世家子弟中也显得格外高大,甚至比身旁几个男伴还要高出些许。一身火红色的劲装,如同燃烧的火焰,裹着她健硕而充满压迫感的身躯。此刻,她那双细长的凤眼正死死地钉在萧玉卿身上,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钢针,狠厉、怨毒,几乎要将他刺穿!那眼神里翻涌着滔天的嫉妒——这个被家族唾弃、踩在脚下的贱种,凭什么能出现在凌波画舫这等圣地?凭什么能得到云潮境长老的青睐?更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冒犯的狂怒!她紧咬着牙关,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仿佛要将一口银牙生生咬碎,毫不掩饰怨毒的恨意。 而紧挨着她的萧玉珑,则是另一番景象。体态丰腴圆润,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锦缎襦裙,珠圆玉润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未脱的娇憨。然而,她看向萧玉卿的目光,却与这娇憨的外表截然相反!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迸射出的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如同饿狼发现了走失已久的猎物!那惊喜之中,更翻滚着赤裸裸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她的视线如同黏腻的蛛网,贪婪地缠绕在萧玉卿因惊骇而显得愈发清俊苍白的脸上,流连在他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更令人心头发寒的是,她竟伸出粉嫩的舌尖,带着一种极具威胁性和暗示性的意味,极其缓慢地舔过自己饱满的唇角,那动作充满了病态的玩味和志在必得的贪婪,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找到你了,我的小玩意儿。 这来自地狱般的熟悉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萧玉卿的灵魂深处!那些被鞭笞、被羞辱、被当作玩物肆意欺凌,被按在床上强行霸占的黑暗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萧玉卿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然后退两步,仿佛要逃离那两道将他钉在原地的恐怖视线。他甚至顾不上礼节,对着尚在眼前的江若琳长老,仓惶地、语无伦次地丢下一句:“长……长老恕罪!奴家……奴家告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话音未落,他已如同惊弓之鸟,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一头扎进了那扇刚刚被他推开的院门!身影狼狈地消失在门后,只留下“砰”的一声,是院门被用力关上的闷响。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小小的院落,此刻成了他唯一的、脆弱的避难所。 萧玉卿背靠着冰冷厚重的院门,如同一尊失去支撑的石像。他将耳朵死死贴在门板上,屏息凝神,捕捉着外面每一丝动静。那令人窒息的喧嚣——江若琳爽朗的笑语、世家子弟们的议论、还有那两道如同跗骨之蛆般粘腻恶毒的目光——终于如同退潮般渐渐远去,最终被西子湖的微风和远处的水声取代。 直到确认外面彻底安静下来,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骤然断裂。他双腿一软,整个人顺着门板无力地滑落,瘫坐在冰凉的石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道衣。 是啊!他怎么会如此愚蠢天真?! 萧家,是江陵城盘踞多年、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在这江南地界颇有名望。而凌波画舫,作为威震江南的第一武道宗门,其势力范围自然覆盖江陵,萧家亦在其庇护之下。萧玉瑶、萧玉珑,这两个萧家嫡系、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被家族送来凌波画舫外院修行,简直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之事!她们未必真能展现出惊世骇俗的天赋,最终跻身内院核心。但只要在这等圣地修行数年,练就一身望气甚至甘霖境的修为,回到江陵,便足以成为家族耀武扬威、震慑四方的资本,为萧家门楣增光添彩! 过往的记忆碎片,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带着刺骨的冰寒与苦涩,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脑海。鞭笞的疼痛、刻薄的辱骂、被当作玩物般肆意摆弄的屈辱、还有那深不见底的恶意……每一幕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巨大的恐惧并非源于当下,而是源于那些早已刻入骨髓、融入血脉的黑暗岁月!这恐惧如同苏醒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栗起来,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近乎本能的战栗,难以抗拒。 一个疯狂而血腥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猛地窜上心头—— **杀了她们!**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连一向怯懦隐忍惯了的萧玉卿自己,都被狠狠吓了一跳,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是啊,自己总归比她们早入门一些时日,如今多少也算捕捉到了那一丝真气,勉强踏入了望气境的门槛。而她们,才刚刚入院,恐怕连真气为何物都尚未感知,此刻还只是rou体凡胎的凡人!若是在这僻静的院落,趁其不备……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闪烁了一瞬,就被他用力地摇头甩开,如同甩掉一条剧毒的蛇。 不行!绝对不行! 且不说自己这双手,是否真有杀人见血的狠厉与勇气。这里,终究是凌波画舫的地盘!在宗门之内,袭杀同为外院的弟子,这无异于在历代祖师婆的脸上狠狠抽耳光,是对整个宗门铁律最赤裸裸的挑衅!其后果之严重,简直无法想象!到时候东窗事发,别说自己难逃一死,恐怕就算念奴娇·紫惊澜亲自出面求情,也绝对保不下自己!甚至可能连累主人! 那么……逃走? 一个更绝望的念头升起。 天大地大,洪荒浩瀚,总该有自己一介卑微之人的容身之所吧?去那黄沙莽莽、人烟稀少的西域?去那瘴气弥漫、毒虫遍地的南疆?或是那朔风呼啸、苦寒彻骨的北方莽原?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萧玉卿痛苦地闭上眼,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叹。十指因为用力过度,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头的绝望。他舍不得!他如何能舍得?! 他舍不得这千载难逢、几乎是逆天改命的机缘——能在江南武道圣地、凌波画舫修行的契机。这是他摆脱贱籍、触碰力量的唯一希望! 他更舍不得……那个将他从泥沼中拉出,赐予他新生,与他有着主奴之约的主人——念奴娇·紫惊澜!她的清冷,她的强大,她偶尔流露的脆弱,甚至昨夜那惊心动魄的掌控……都已成为他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恐惧与不舍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在他胸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他撕裂。就在这绝望的漩涡中,萧玉卿蓦然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充斥着恐惧和茫然的眸子,此刻却如同被投入火种的干柴,骤然亮起一道近乎偏执的微光!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或许能帮他的人! 一个行事跳脱,无法无天,却又拥有足够力量和地位,可能、也许、大概……会对他这点微不足道的困境感兴趣的人!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 一叶扁舟,悄然划开西子湖平静的水面,荡开圈圈涟漪,无声地融入这片烟波浩渺之中。萧玉卿立在舟尾,略显生疏地cao持着船桨。薄纱般的白雾低垂,笼罩着辽阔湖面,将一切都渲染得朦胧而神秘。空气仿佛被这雾气浸透,带着一种粘稠的湿润感。然而,对于如今已初窥门径、踏入望气境的萧玉卿而言,感知已大不相同。他能清晰地察觉到,这看似寻常的湖上白雾,实则是浓郁到近乎液化的天地灵气!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畅饮琼浆玉露,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泰通泰,体内那一点微弱却顽强的真气,更是如同被唤醒的幼兽,在经脉中活泼地跃动、流转,贪婪地汲取着这天地间的精粹。 湖面并非寂静。船来船往,皆是雕栏玉砌、飞檐斗拱的华美画舫,如同移动的水上仙宫。远远望去,每艘画舫都散发着独特的灵韵。耳畔,清越如泉的古琴声时而流淌,时而又有锐利的剑气破空之声划破雾霭,带来瞬间的凛冽,间或还能听到女子清朗的吟诵或精妙的对答之声,尽显雅致风流。这便是凌波画舫内院所在,武道与仙韵交织的圣地。萧玉卿小心翼翼地cao舟,竭力避让着那些明显属于内院核心弟子的华丽座驾,姿态卑微谨慎,唯恐自己这简陋的扁舟,唐突了哪位尊贵的仙子。望着眼前这气象万千、强者如云的景象,再想到自身那点微末道行和卑微身份,一股难以抑制的自惭形秽之感,如同冰冷的湖水,悄然漫上心头。 在这茫茫雾海的核心区域,巍然矗立着一艘最为庞大、气势最为恢弘的巨型画舫。它如同镇守湖心的仙阙神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威压。浓郁得如同实质云层的灵气白雾缭绕着它,飞檐斗拱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每一道轮廓都透出难以言喻的尊贵与古老气息。门楣上,以某种蕴含道韵的笔法书就的“醉花阴”三个大字,在雾气中流淌着温润而内敛的光华——这无疑是属于那位深居简出、地位超然的醉花阴·李晗璋的寝宫画舫。它如同定海神针,是这片仙湖当之无愧的中心。 不知在湖上飘荡了多久,心神紧绷的萧玉卿,鼻翼忽然捕捉到一缕熟悉的气息。 清苦,冷冽,如同深秋山林间最纯粹的草木之息。但紧随其后,却是一股奇异的、令人舌底生津、心神微振的回甘。是了,正是天仙子·沈素蘅身上那股独特的药香! 他精神一振,如同迷途的旅人找到了路标。小心翼翼地调整船头方向,顺着那丝丝缕缕、却又无比清晰的药香指引,在迷蒙的雾霭中穿行。 终于,一座虽不及“醉花阴”那般巍峨如山岳,却同样精美绝伦、透着诡异生机的画舫出现在眼前。它偏安于湖心一隅,仿佛遗世独立。画舫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墨玉为底、银钩铁画般书就的匾额——“天仙子”。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宽阔得如同小广场般的甲板!这里不仅仅是一座画舫、寝宫,更像是一座生机勃勃的药圃。 甲板的一侧,栽培着无数形态各异、散发着莹莹宝光的奇花异草。赤红如火的朱果,翠绿欲滴的灵藤,深紫如墨的异根,金黄璀璨的仙葩……它们被精心摆放在竹匾上、木架上,享受着湖光灵气,散发出浓郁精纯、令人心旷神怡的药香。 然而,在甲板的另一侧,景象却截然不同!这里密密麻麻地摊晒着无数形态扭曲、色彩斑斓诡异的毒虫!有浑身布满艳丽斑点、干瘪蜷缩的巨蝎;有背甲闪烁着金属幽光、节肢狰狞的蜈蚣;有被抽干了体液、只留下斑斓甲壳和尖锐口器的毒蛛;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形态怪诞、一看便知蕴含剧毒的奇异虫豸……它们或被钉在木板上,或被摊在黑色的油布上,在阳光下透过雾气泛着令人心悸的诡异光泽。空气中,那原本清苦的药香,在这里与另一种腥甜、阴冷、令人头皮发麻的奇异气味诡异地交织、融合,形成一种独特而危险的氤氲雾气。 毒药同源,生死相依。这或许就是是天仙子·沈素蘅的武道。 萧玉卿站在小舟上,那浓烈而矛盾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心头一阵发紧。他深吸一口气,那馥郁的气息仿佛带着某种刺激灵魂的力量。他颤抖着手指将小舟的缆绳系在画舫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铜环上。犹豫了片刻,他终于鼓起勇气,踏上了那通往未知的舷梯。脚下是晒得半干的药草和某种不知名毒虫干瘪的残骸,发出细微而诡异的窸窣声,如同踏入了一片人烟罕迹的原始森林。 “哟,谁来了?是小玉子吗?” 天仙子·沈素蘅那辨识度极高的、带着点慵懒又透着戏谑的声音,穿透了船舱内浓郁的药香和炉火的灼热气息,清晰地传了出来。 萧玉卿刚踏上甲板,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在心里无声地抗议着这不着调的称呼。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恭声应道:“是……是奴家,沈仙子。” “快进来快进来!”里面的声音带着点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别在外面杵着了,本座正忙着呢,火候要紧!” 萧玉卿依言踏入画舫舱门。甫一进入,眼前豁然开朗,不由得微微一怔。从外面看,这天仙子的画舫虽精美,却显得玲珑袖珍,可内部空间竟出人意料地开阔,莫非是运用了空间拓展的玄妙阵法。 船舱被一道巨大的、绘着百草图的水墨屏风巧妙地分割成前后两部分,俨然是前厅后舍的起居格局。前厅开阔敞亮,地面铺着光洁的暖玉方砖。几件造型古朴、线条流畅的楠木家具错落摆放,无论是桌椅还是案几,其上雕刻的花鸟鱼虫、祥云瑞兽无不栩栩如生,尽显精湛工艺。桌案上摆放的茶盏,釉色温润如玉,隐隐透着灵光,皆是价值不菲的灵瓷。最引人注目的,是屏风前伫立着的那张顶天立地的巨大百子柜!数不清的、大小不一的紫檀木小抽屉,密密麻麻地从地面一直堆叠到高高的舱顶,每一个抽屉上都贴着朱砂书写的标签,散发着各种或清冽、或浓郁、或奇异的药香,构成一面令人叹为观止的“药墙”。 沈素蘅的声音再次从屏风后传来,带着炼丹人特有的焦躁:“还愣着干嘛?磨磨蹭蹭的,火候要过了!快进来!” 萧玉卿摸了摸鼻子,压下心头那点因即将深入女子内舍而产生的微妙羞赧,深吸一口气,绕过那巨大的百子柜屏风,步入了画舫的后半部分——主人起居的内舍。 内舍的空间同样被巧妙地利用木柜和屏风分隔成了三进。最外面一进,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灼人的热浪和更加浓烈的、混合着矿石与草木精华的奇异气息。 房间正中,赫然矗立着一尊顶天立地的巨大青铜丹炉!炉身足有两人合抱之粗,其上浮雕着蟠龙、火凤、八卦等古老纹路,在炉火的映照下流转着暗金色的光芒。炉体厚重古朴,散发着沉甸甸的历史感与强大的灵压。一根粗壮的青铜烟囱从炉顶笔直向上,穿透了上层的舱板,延伸向画舫之外——难怪远远就能看到此处有青烟袅袅升起。 而此刻,那位本该清雅脱俗的“天仙子”沈素蘅,正毫无形象地箕踞在丹炉前。 她身上那件月白色的轻纱外衫早已被随意地褪下大半,松松垮垮地挂在臂弯处,露出大片莹白圆润、线条优美的香肩和半截光滑的玉背。内里仅着一件藕荷色的抹胸襦裙,也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饱满起伏的曲线。几缕被汗水濡湿的乌黑发丝黏在她光洁的额角和修长的脖颈上。 她显然热极了。一张俏脸被炉火烤得通红,如同熟透的蜜桃,鼻尖和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汇聚成溪流,沿着她优美的下颌线条滑落,滴在精致的锁骨窝里,又滚入更深处。她一手抓着一把巨大的、似乎是用某种灵植叶片制成的蒲扇,正对着炉底的灵焰奋力地扇着风,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股灼人的热浪,吹得她鬓发飞扬。另一只手则用手背胡乱地擦拭着脖颈和胸口的汗渍,动作粗犷豪迈,毫无平日里的仙子仪态。那专注又带着点狼狈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灶火熏烤得够呛的凡间灶房娘子。 萧玉卿看着眼前这幅与“天仙子”名号截然相反的景象,饶是心中有事,也忍不住微微抽动嘴角,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他总算明白了,为何这位仙子要把这宝贝丹炉藏在内舍最深之处——这炼丹时的“尊容”,哪里还有半分仙气飘飘、清雅脱俗的样子?简直是……不忍直视! 沈素蘅正被炉火烤得心烦意乱,抬眼瞥见萧玉卿那副想笑又不敢笑、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模样,顿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双平日里风情万种的美眸,此刻被热气和汗水蒸腾得带上了几分烦躁的凶光。 “看什么看!”她不由分说,一把将手中那把巨大的、边缘都有些焦黄的灵植蒲叶扇,硬生生塞到了萧玉卿怀里,“拿着!帮我扇会儿风!记住,力道要匀,不能太猛,这炉‘舒经络骨丸’正到紧要关头,火候太旺就废了!” 萧玉卿只觉得手里一沉,一股混合着草木清香和焦糊味的热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慌忙接住这把比他手臂还长的巨扇,顿时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从小在萧府学的都是伺候人的活,何曾干过这种需要把控火候的营生?这炼丹可是个精细活,万一扇坏了…… “仙、仙子……这火候……”他刚想再问清楚些细节,可沈素蘅哪里还顾得上他?她早已像条滑溜的鱼,趁着萧玉卿接手扇子的空档,捂着被汗浸透的胸口,头也不回地急切钻进了画舫更深处,身影瞬间消失在炼丹炉之后。 这画舫内部的格局,本就是完全仿照岸上的深宅大院设计。越过炼丹这第一进,后面便是第二进——那是更私密的起居空间,通常设有沐浴的浴缸、休憩的桌案等。而最里面、最核心的第三进,便是真正的卧房,摆放着梳妆台和床榻,是主人最私密的所在。越往里,便越是隐私之地。 萧玉卿捧着沉甸甸的蒲扇,看着沈素蘅消失的方向,满腹的疑问和求助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不敢怠慢,更不敢拿这炉听起来就非同小可的“舒经络古丸”开玩笑,只得硬着头皮,回忆着刚才沈素蘅的动作,小心翼翼、笨拙地对着炉底的灵焰扇动起来。灼热的气浪立刻扑面而来,烤得他脸颊发烫。 可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如同猫爪般挠着。他一边机械地挥动蒲扇,一边忍不住伸长脖子,上半身绕过那散发着惊人热量的巨大丹炉,目光投向沈素蘅消失的屏风方向,想开口问问她到底要自己帮什么忙,或者至少给个更明确的指示。 谁曾想—— 目光绕过炼丹炉的炉身,落入那第二进的房间时,萧玉卿整个人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连手中的蒲扇都忘了挥动! 只见那第二进屋的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的白玉浴缸,此刻,浴缸里已注满了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香的碧绿色汤水。 而那位天仙子·沈素蘅,竟然已经毫无顾忌地褪去了身上那件早已被汗水浸透的藕荷色抹胸襦裙!她就那么赤条条地、大大方方地跨进了浴缸之中!甚至……连屏风后那道用于隔断视线的轻纱帘幕,都懒得伸手去拉拢! 萧玉卿的目光,毫无遮拦地,正正撞上了一片动人心魄的玉色。那是一片光洁无瑕、如同上等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玉背!流畅优美的肩胛骨线条如同蝶翼,纤细却不失力量的腰肢向下延伸,没入氤氲着药香的碧水之中。水汽蒸腾,更给那完美无瑕的肌肤蒙上了一层朦胧而诱惑的光晕。 “你——你这人!!!”萧玉卿如同被guntang的烙铁烫到眼睛,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瞬间从石化状态惊醒!巨大的羞愤如同火山般在胸腔爆发,直冲头顶!他整张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连耳根和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绯色!他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都变了调,“怎、怎么连……连帘子都不知道放下来!!!” 他羞愤欲死,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慌乱中猛地收回目光,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缩回丹炉后面,死死低下头,目光死死钉在自己脚前冰冷的地砖上,仿佛要将那地砖看穿一个洞来!握着蒲扇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巨大的窘迫和一种被冒犯的恐慌感将他彻底淹没。船舱内,只剩下丹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他自己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 “哎呀呀!”屏风后传来沈素蘅恍然大悟般的轻呼,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她似乎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声音里毫无被窥视的羞赧,反而带着点理直气壮的埋怨,“忘了忘了!本座一个人在这炼丹房里待惯了,哪还顾得上这些虚礼……你这小厮,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夫子没教过你吗?把眼睛闭上,心放正,不就得了?”她自顾自地在药香氤氲的碧汤中濯洗着,水声哗啦,头都没回一下。 “就照我刚才扇风的那个幅度,力道均匀点扇着就行!”她提高了一点音量,语气恢复了炼丹时的认真,“这炉‘舒筋活络丸’可是紧赶慢赶,特意为你们这批新入门的外院弟子准备的!里面还特意加了你的份儿呢!要是烧砸了,火候过了或是灭了,药性可就不对了,到时候吃不到好丹药,受损失的可是你自己咯~”她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威胁意味。 萧玉卿此刻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耳朵里嗡嗡作响,哪里还顾得上回话?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一边机械地、小心翼翼地按照记忆中的幅度挥动着沉重的蒲扇,一边在心里把这完全不靠谱、行事放浪形骸的天仙子翻来覆去腹诽了无数遍。 时间在灼热的空气和尴尬的沉默中缓慢流淌。丹炉的火焰在均匀的风力下发出稳定的噼啪声,船舱内弥漫着越发浓郁的草木矿石混合的奇异药香,混杂着水汽的潮湿。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后那令人心慌意乱的哗啦水声终于彻底停歇。 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那是衣衫拂过肌肤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船舱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沈素蘅慢悠悠地、如同踏着云彩般,从屏风后“飘”了出来。她已换上了一身新的月白轻纱长裙,衣袂飘飘,发丝也重新梳理过,带着水汽的湿润,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颈边,倒恢复了几分平日清雅脱俗的仙子模样——如果忽略她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和眼角残留的一丝慵懒的话。 萧玉卿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被钉在地上的雕像,手中的蒲扇还在机械地、一下一下地扇着,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他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再也不敢朝那刚刚沐浴更衣出来的仙子身上瞟哪怕一眼,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我是石头,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气息。只有那依旧泛红的耳根,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沈素蘅满意地点点头,也不惧丹炉余热,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指,轻巧地掀开了那厚重青铜炉顶的一角。她踮起脚尖,好奇地凑近炉口,眯起美眸向那氤氲着浓郁白气的炉膛深处瞥了一眼。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凝聚了千百种草木精华的馥郁香气,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瞬间从炉口喷涌而出!这香气浓烈却不刺鼻,清雅中带着沉厚,生机勃勃又蕴含药力,眨眼间便充盈了整个船舱,甚至将那浴后的水汽和之前的各种药味都彻底压下!萧玉卿虽对丹道一窍不通,但仅凭这股直透灵魂、令人浑身毛孔都为之舒张的异香,便足以断定——这炉丹药,成了!而且品相应该不差! “嗯嗯,不错不错!”沈素蘅合上炉盖,拍了拍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转头看向依旧僵硬扇风的萧玉卿,“幸好你小子来得及时,接手后火候控制得还行,没给我整砸了!行了行了,停手吧。” 如蒙大赦,萧玉卿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一直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长长地、近乎虚脱地“呼”出一口气,手中的巨扇“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也像散了架似的,直接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汗珠。 沈素蘅没管他,径直走到炉前,檀口微张,对着炉底那熊熊燃烧的灵火,轻轻吐出一口精纯凝练的淡青色真气! “噗——” 如同冷水浇入热油,那原本还烧的正旺的炉底,瞬间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所有暗红的光芒彻底熄灭,连一丝青烟都不再冒出,仿佛被瞬间冻结。炉膛内的温度也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下降。 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脚步轻快地绕过瘫坐的萧玉卿,径直走出这间炼丹房,到了外面甲板上。片刻后,她又飘了回来,手里多了两枚拳头大小的奇异果子。 “喏,赏你的!”沈素蘅随手一抛,其中一枚果子便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向萧玉卿怀里,“总不能让你白给本座当半天苦力。” 萧玉卿下意识地接住。入手只觉沉甸甸、凉沁沁的。低头细看,这果子表皮嶙峋粗糙,布满了一片片细密凸起、如同微型龙鳞般的奇异角质,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绿色。在果蒂断裂的地方,正缓缓渗出几滴晶莹剔透、如同玉髓般的粘稠汁液,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雨后森林清新与熟透异果甜香的馥郁芬芳,光是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精神为之一振。 沈素蘅自己则拿起另一枚,毫不在意地用指甲在果壳上划开一道口子,轻松地剥开那层嶙峋的外壳。 “这……沈仙子,这……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吧?”萧玉卿看着手中这卖相不凡的果子,感受着那奇异的香气和沉甸甸的分量,心中惴惴不安,不敢轻易下口。 “龙鳞玉珍果。”沈素蘅一边剥着自己那枚,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路边的野果,“也算得上是上乘的珍馐灵果吧。在外面嘛……”她顿了顿,终于剥开了果壳,露出里面羊脂白玉般、微微颤动的晶莹果rou,随意地咬了一大口,甘甜的汁水顺着她唇角溢出,她浑不在意地用手背擦掉,“嗯,确实不便宜就是了,千金难求,有价无市。” 她瞥见萧玉卿依旧犹豫的模样,不耐烦地挥了挥沾着果汁的手:“哎呀!本座赏你的你只管吃就是了!废什么话!放心吧,在天仙子我这里,”她指了指外面甲板上那些晒着的、长者的,随便一株都价值连城的灵草毒虫,“这玩意儿,也就是当个解渴润喉的水果点心罢了!”语气里颇有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暴殄天物的豪横。 萧玉卿这才放下心来,学着沈素蘅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开那层坚硬嶙峋、如同龙鳞般的果壳。剥开之后,里面的景象让他眼前一亮!果rou并非寻常的果rou纤维,而是如同最纯净的羊脂白玉髓,晶莹剔透,微微颤动着,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和更加浓郁的、令人垂涎的异香。 他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果rou竟如同甘露一般,入口的瞬间,并非需要咀嚼的质地,而是如同遇到了温和的暖玉,顷刻间便融化开来!化作一股温润、甘甜、馥郁到极致的琼浆玉液!这琼浆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根本无需吞咽,便如同拥有灵性般,自动顺着喉管,涓涓滑入腹中!唇齿间只留下那令人迷醉的芬芳,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洗涤了一遍。 少顷,一股温润醇厚的暖意,如同初升的朝阳,自小腹丹田处缓缓升起,迅速弥漫至四肢百骸!这股暖意并非灼热,而是带着磅礴的生命精气和精纯的天地灵气! 还没等萧玉卿从这舒适得令人叹息的感觉中回过味来,他体内那原本微弱如发丝、需要他静心凝神才能勉强引导的一缕真气,此刻竟像被注入了无穷活力,骤然自发地、无比活跃地躁动起来! 那缕真气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粗壮、凝实!瞬间便从发丝般粗细,暴涨至指节般粗壮!它在经脉中如同一尾灵动的游鱼,欢快而有力地奔腾穿梭,所过之处,经脉都传来微微鼓胀、却异常舒畅的感觉!周身气机也随之水涨船高,变得前所未有的充盈和灵动!虽然距离突破望气境的门槛还有距离,但这枚龙鳞玉珍果带来的好处,已然让他脱胎换骨,省却了至少数月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