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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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的午后，江昭夜在琴房弹着贝多芬的曲子。 十五岁的少女指节修长，落在琴键上的力度却比老师教的要重三分。雨滴顺着玻璃窗滑落，将窗外的花园晕染成模糊的水彩画。 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苏阿姨刻意压低的呵斥。 琴声戛然而止。 江昭夜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她听见保姆小声的劝解和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这些声音里，唯独没有江野的动静。 她推开琴凳，二楼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门虚掩着，透出冷色调的灯光。 江昭夜在门外停住脚步。 十岁的江野站在洗手台前，正用湿毛巾擦拭左臂。男孩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小臂——那里有几点泛红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尖细物件用力按压留下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腕滑落，滴在白玉珠串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又怎么了？” 江野猛地转身，后背撞上洗手台。 “jiejie...” 江昭夜走近，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在男孩身上。 江昭夜拿起他的手腕，指腹擦过那些泛红的点状痕迹。凑近看时，发现每个红点中心都有个细小的破口。 “针？” 江野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的手腕在她掌心微微发抖，却不是出于恐惧——江昭夜熟悉这种颤抖，就像她熟悉父亲书房里那些被逼到绝境的叛徒。 “母亲说……” 男孩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说这样能记住教训？” 江昭夜的声音响起，男孩抬起头。 “你爸之前也这么说，不过不是对我。”而是对触犯家规的佣人、背叛家族的手下……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 江昭夜注视着洗手台前的镜子，镜中的少女面色平静，眼底好像结着薄冰。她松开江野的手腕，转身从医药柜取出碘伏。 “脱衣服。” 江野僵在原地。 他的手指揪住衬衫下摆，指节发白。 “我让你脱衣服。” 当男孩慢吞吞地解开纽扣时，江昭夜看见他肋骨处有几道旧痕，应该是及时做了祛疤，已经快看不见了。 最新的那道横在腰侧，还泛着青紫。 碘伏棉签按在伤口上时，江野的呼吸滞了一瞬。 江昭夜注意到他咬住了下唇，齿尖陷进去，留下泛白的凹痕。 “为什么不告诉你爸？” “爸爸很忙。”江野盯着自己的脚尖， “而且……mama说这是为我好。” 江昭夜将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 “转过去。” 男孩的后背比想象中更单薄。 江昭夜的指尖悬在那片皮肤上方，最终只是将药膏涂在几处明显的淤青上。 “明天开始，” 她拧紧药膏盖子， “放学后直接来我书房。” 江野转过身，衬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他的眼睛在暖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棕，像是融化的焦糖。 当江昭夜伸手整理他歪斜的衣领时，男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guntang，带着碘伏的苦涩气息。 “jiejie的手...好凉。” 江昭夜抽回手，白玉镯撞在洗手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晚餐时，苏阿姨的玫瑰香水味盖过了松茸汤的香气。她正在给江野布菜，车厘子色的指甲不时划过男孩的手背。 “小野最近数学进步很大。” 她的声音像浸了蜜， “老师说他很有天分。” 父亲放下酒杯，目光落在小儿子身上。江昭夜看见江野的背脊绷直了，握着汤匙的手指微微发白。 “是吗？” 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兴趣， “下周带他去见陈董事，听说陈家小子十三岁就会做微积分了。” 苏阿姨的笑容僵了一瞬。她的手指在桌下掐住江野的大腿，男孩的汤匙掉在盘子里，发出响声。 “对不起。” 江野轻声道歉，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红。 江昭夜放下餐巾。 “我吃饱了。” 她起身时，裙摆扫过江野的膝盖。男孩的手指在桌布下悄悄勾住她的裙角，又很快松开，像一场转瞬即逝的叛变。 深夜的书房，江昭夜正在看一本厚重的德文原版书，台灯的光晕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淡金色。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混着书页间若有若无的墨香。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江野抱着枕头站在门口，月光从走廊窗户洒进来，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脸颊上。 “做噩梦了？” 男孩摇头，赤脚踩在地毯上。他的脚趾不安地蜷缩着，在绒毛间留下浅淡的压痕。 〝疼。” 这个单字像一颗石子，打破书房凝滞的空气。江昭夜放下书，看见江野解开睡衣纽扣——他腰侧的淤青比下午看起来更严重了，边缘泛着不祥的紫红色。 “mama发现你给我上药了。” 江昭夜的手指悬在淤青上方。月光将她的指甲染成珍珠色，落在男孩皮肤上时，像一片冰凉的雪花。 “为什么不去父亲那里？” 江野的睫毛垂下来。他的呼吸拂过江昭夜的手腕，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父亲不会信的。” 男孩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说母亲是大家闺秀。” 江昭夜从抽屉取出新的药膏。当她旋开盖子时，江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指尖guntang，带着不属于十岁孩童的力度。 “jiejie教我吧。” 他的眼睛在暗处闪着奇异的光， “教我怎么做才不会痛。” 窗外，一只蛾子撞上玻璃，发出轻的“啪”声。江昭夜看着药膏在男孩皮肤上晕开的痕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野草会自己找到生长的缝隙。” 他真的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