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文冶內鬥

    三日後。

    文冶集團的會議室內氣壓低沉，助理神情緊繃，忙著擺放茶水與會議資料，長條會議桌上依序排列著印有董事姓名的名牌。

    今日齊聚於此的，無一不是手握文冶股份、在業界舉足輕重的大人物。無論如何，都不能有絲毫怠慢。

    牆上的時鐘滴答作響，辦公室的員工如坐針氈，耳朵不自覺豎起、呼吸也放輕，直到電梯「叮」地一聲響起。

    蔣會澤，老蔣總的長子，神情從容、步伐穩健，帶著一排西裝筆挺的律師走出電梯，宛如率軍壓陣，一字排開穿越整個辦公區。

    他嘴角掛著勝券在握的弧度，氣場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

    辦公室一片低聲私語。

    「看這架勢，蔣總是撐不久了。」

    「本來就是天降奇兵，沒半點實績，誰會服他？」

    「要不是投胎投得好，哪輪得到他在國外玩藝術回來直接坐上總裁位子？」

    「但他不是才談成跟盛雨的渡假村合作案嗎？也算有些成績了吧？」

    「拜託，那案子是老蔣總生前鋪好的路，他不過順手接過去罷了。況且我聽說，盛雨開出一堆過分條件，他竟然全點頭答應！這不是自降身份是什麼？照這樣搞，公司早晚會倒。」

    而在辦公室內的蔣羿川，對這些流言蜚語一無所知。

    他正坐在書桌前，一筆一劃地描著鉛筆線條。紙上是一道模糊的背影，沒有性別、沒有五官，只是孤立站著。

    像極了此刻的他。

    空白，毫無方向。

    他早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自從在國外接到父親的那通電話開始，他就明白了命運的方向盤不再由他掌握。

    「小川，別讓他們毀了文冶。」

    父親低沉懇切的聲音仍在耳畔縈繞，成了他日夜背負的重量。

    素描正描到腳部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秘書低聲提醒：「蔣總，人都到齊了。」

    他應了聲，放下鉛筆，繫好略微鬆弛的領帶，站起身時，脊背筆直，雙眼沉靜。

    文冶集團董事會議室內，日光燈透著毫無溫度的冷意，氣氛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蔣會澤坐在會議桌一側，身旁一字排開的是他的律師團與幾位與他關係密切的董事。他雙手交握，神情從容，聲音卻透著冷硬。

    「諸位，我並非針對人，只是針對事。」

    他眼神掃向對面的蔣羿川，語氣不疾不徐，「這半年來，公司內部混亂，資金調度緊張，人事流動頻繁，連最基本的財報都延遲公佈，讓外界懷疑我們是否還有經營能力。」

    蔣羿川沉默地聽著，眉峰略蹙，卻沒有回應。

    蔣會澤緊接著遞出一份資料，由律師送到每位董事手中。

    「而最令人震驚的，是這份來自審計室的內部報告──盛雨集團的渡假村合作案，看似風光，實則條件苛刻，蔣羿川幾乎讓利到極致，公司利益受損，風險轉嫁給我們全體股東。」

    話音落地，眾人議論紛紛。有人皺眉，有人低語，氣氛迅速倒向一面。

    「所以，為了文冶的未來、為了股東的權益，我正式提出動議──」蔣會澤緩緩起身，「罷免蔣羿川的總裁職務，改由董事會另聘經驗更足的專業經理人。」

    幾位董事開始附和：「我同意。」「蔣會澤的提案值得考慮。」

    蔣羿川依然坐著，眼神冷靜，但指節微微泛白。

    蔣會澤話音落地，董事們陸續附和，有人點頭、有人投下表決票，現場氣氛明顯傾斜。

    蔣羿川終於開口，語氣平穩，卻不再沉默：「關於人事變動，那是因為大哥你在一個月內從文冶挖走了五名資深經理與法務主管，甚至連我辦公室的祕書都被你的人高薪挖走了。」

    他一字一頓，語氣不帶怨意，但每一句都指向具體事實，「而資金調度緊張，則與四姐名下的諾澤創投，在未經正式簽約的情況下，臨時向集團財務部調度三千萬作為融資保證金有關……」

    話音未落，蔣會澤冷笑一聲：「你現在是想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

    蔣羿川淡聲回道：「我只是就事論事。」

    他挺直脊背，掃視全場，目光沉著，「文冶不是哪一個人的公司，我們每一分財務、每一筆流動，都有帳可查，我從不推卸責任，但這是一個新局，很多事，需要時間建立與調整。」他頓了頓，語氣低沉而堅定：「我只需要再一點時間。」

    蔣會澤隨即截斷他的話，冷冷道：「你沒有這個時間了。」他看向周圍的董事，一字一句，咄咄相逼：「我不會給你這個時間，董事會也不會。因為文冶，不需要一個只會解釋與歸咎的領導人。」

    「我們要的是決斷力，是控制風險的能力，不是畫畫、不是理想主義，也不是一張永遠說『還沒來得及』的嘴臉。」

    那一刻，空氣幾乎凝結。

    蔣羿川眉頭微蹙，但沒有開口反駁。

    會議室裡只剩紙筆沙沙聲響，投票進入最後階段──

    就在此時，大門被推開。

    「抱歉，各位，來遲了。」

    盛知雨踩著高跟鞋，風情萬種地走了進來。今天她穿得不比往常嚴謹，反而是一身剪裁銳利的米白色套裝，乾淨得像一把打磨過的刀。

    陸浩森跟在她身後，與她一起步入會議室，她目光淡淡地掠過蔣會澤，最終在蔣羿川身上停了一瞬，蔣羿川亦是抬起頭與她對望，有些詫異。

    她在蔣會澤身旁空出的那張椅子優雅入座。

    一瞬間，議論四起。

    「這是……盛雨集團的盛總？她怎麼來了？」

    「她不是股權不到一個百分點嗎？」

    「這種會議，她有資格出席？」

    蔣會澤目光微沉，語帶挖苦：「盛總，文冶的董事會不是交際場合，妳的股份不到一個百分點，來這裡，是想做什麼？」

    盛知雨微微一笑，眼神柔而不弱，語氣卻如一把溫柔的利刃：「誰說我持股不到一個百分點？」

    陸浩森上前將一疊股份轉讓文件依序遞到所有董事手中，文件頁上，清楚記錄著三光電子的王總已經將2%的股份轉讓予盛雨集團。

    除了三光電子之外，還有數家中小股東的股份也轉入盛雨。

    陸浩森推了下金絲框眼鏡，「截至今早，我代表盛雨集團，持有文冶2.15%的股份，擁有投票權，也擁有臨時議案的提案權。」

    場內靜默，眾人神情變化不一。

    蔣會澤的臉色沉了沉，雖然迅速掩去，但那抹驚訝還是被識破了。他端起茶杯，動作緩慢，嘴角微微上挑，帶著幾分不以為意的嘲諷。

    「盛總今日親自來站台，看來我這個小弟，果然是……懂得怎麼把握機會。」他語氣輕描淡寫，卻每個字都透著刺，「裙帶關係也就罷了，現在連……床邊關係也能運用得這麼淋漓盡致，真是叫人佩服。」

    他說到這裡，眼神直直落在蔣羿川身上，語氣滑得像抹了油，帶著濃濃的嘲諷與挑釁：「盛總，這人……您用得還順手嗎？」

    那「順手」二字，語尾還特地壓低，曖昧得幾近下流。

    一旁幾位年長董事彼此交換眼色，有的乾笑，有的低聲咳嗽，氣氛一時變得尷尬又曖昧。

    盛知雨眉一動，正要用手撓眉心，便聽蔣羿川「啪」一聲，用手掌拍了桌面，語氣凝重，「大哥，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呵呵，他這是怎麼了？害羞了？」

    蔣會澤語氣玩弄似的，一邊說，竟一邊伸手捏了捏蔣羿川的臉頰，「大家看看，他是不是臉紅了？」

    他笑得放肆，幾位董事配合地發出乾笑。

    蔣羿川的臉瞬間沉下來，手已攥緊，但顧及家人與場面，終究還是強忍住了怒意與羞辱。

    「看來傳言是真的，都說蔣羿川被兄弟姐妹不喜，是因為他不是老蔣總親生的。」陸浩森在她耳邊低聲。

    盛知雨眉頭微挑，雙手抱胸倚靠椅背，唇角挑起一抹含笑未笑的弧度，語氣平緩，卻冷得像寒刀入骨。

    「確實，用得……不算滿意。」她一字一頓說出來，目光落在蔣會澤身上，神情帶著輕蔑的戲謔。

    「我從不把合作當施捨，文冶這塊案子之所以談得下來，是因為我對它有期待。若換作他人……」

    她停頓半秒，語氣忽然轉輕，「比如蔣大少，那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這話說得毫不留情，直剌剌地打了回去。

    蔣會澤臉上的笑瞬間僵住，眼底掠過一絲惱怒。他鬆開手，臉色陰沉，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味道：「盛總似乎太抬舉你們盛雨了……妳以為這合作案，是所有人都搶著要？」

    「喔？」盛知雨輕輕挑眉，語氣懶洋洋地回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