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阅读 - 经典小说 - 念奴娇(古风,4i女尊)在线阅读 - 第1章 黑風

第1章 黑風

    

第1章 黑風



    这是萧玉卿被囚在黑风寨地牢的第七日。江陵萧家虽算望族,他却只是个俾子所出的私生子,自幼丧父,在府中活得连体面些的仆役都不如。长姐萧玉瑶的鞭笞是家常便饭,二姐萧玉珑那带着酒气的侵犯更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若无意外,他的人生轨迹早已注定:待到十八,由主母择一户“良配”入赘,运气好些,或能被哪位官家小姐看中纳为侧室,从此困于后宅,相妻教女,了此残生。

    命运却那日陡转。跟往日一样,长姐带着他出城采买,去偶遇一伙如狼似虎的山贼截道。素来厌弃他的萧玉瑶,竟毫不犹豫地将他狠狠推向贼群,自己则策马狂奔,绝尘而去,逃回了江陵城的高墙之内。这黑风寨的寨主,人称“独龙夫人”,乃玄渊境的好手,一柄门板宽的斩马刀舞动起来虎虎生风,啸聚山林,专做那掳掠人口、转卖牟利的腌臜勾当。

    七日煎熬,地牢阴冷潮湿,铁栅栏外连只鸟雀都无。萧玉卿心知肚明,那将他视作污点的萧家,断不会为他这卑贱私生子耗费半分力气。主母面前,长姐想必早已编好了说辞。与其被卖入烟花之地,受尽凌辱,玷污仅存的那点尊严,不如……寻根腰带,在这污秽之地自行了断。

    正当萧玉卿心若死灰,指尖已摸向腰间那根破旧布带之际——

    “轰隆!”

    黑风寨那沉重包铁的木制寨门,竟如朽木般轰然向内爆裂开来!漫天碎木与烟尘激扬,一道刺目的天光骤然撕裂了山寨的阴霾与污浊。

    烟尘未散,一道身影已如惊鸿照影,倏然立于那破碎的光门中央。

    来人一袭“霓裳羽衣”,并非江南常见的柔婉水色,而是以浓烈如火的朱砂红为底,上用金线银丝绣满翻涌的云涛与展翅的仙鹤。这华美到近乎嚣张的衣袍,在昏暗血腥的山寨中,亮得灼人眼球,与周遭的粗鄙、肮脏、凶戾格格不入,仿佛九天之上坠落的流霞,硬生生砸进了泥沼。

    她身形高挑,脊背挺直如青松傲雪,脖颈微微扬起一个矜持而冷傲的弧度,下颌的线条优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锐。脸上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眸,竟是罕见的深紫色,如同最上等的紫水晶,剔透、冰冷,此刻正漫不经心地扫过眼前如临大敌、面目狰狞的众山贼,眼神里没有半分惊惧或凝重,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厌烦。

    青丝如瀑,仅用一支造型奇古的乌木紫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其余肆意披散在肩头与背后,随着山风微微飘拂,更添几分不羁。胸前挺拔的乳峰堪堪用一抹红罗裹住,随着呼吸壮观的起伏,柳腰婀娜,身后垂下两抹轻纱。

    她手中并未持剑,而是一条乌沉沉的软鞭,不知是何材质所铸,鞭梢垂地,隐隐有暗金色的流光在鞭身鳞纹间游走,宛如蛰伏的蛟龙。白皙如玉的手随意地拎着,姿态闲适得不像闯入龙潭虎xue,倒似在自家后花园闲庭信步。

    “啧。”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那覆面轻纱下逸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独龙夫人?肥泥鳅还差不多。本座‘念奴娇’紫惊澜,今日踏平此寨。尔等……”她目光再次掠过那些因她的出现和话语而暴怒嘶吼、挺着刀枪扑上来的喽啰,深紫的眼眸里连一丝波澜都欠奉,只有彻底的漠视,“速来受死。

    话音未落,那看似随意拎着的乌金软鞭陡然飞出!

    不见她如何动作,鞭影已如炸开的黑色闪电!没有呼啸的风声,只有短促、尖锐、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音!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彪形大汉,脸上的凶悍表情甚至还未转换成惊愕,咽喉处已同时绽开一道细如红线的裂口,鲜血如箭般飙射而出!

    紫惊澜的身影在鞭影中翩然一动,如同踏着无形的阶梯,霓裳羽衣翻飞,从容地凌空踩过那些倒毙喽啰的头颅或肩膀,姿态优雅得如同在跳一曲惊鸿之舞。所过之处,乌光一闪,必有生命凋零。她甚至懒得去看那些倒下的尸体,深紫色的眼眸始终平视着山寨深处,仿佛在寻找那个值得她稍微认真一点的目标。

    杀人,于她而言,不过是拂去衣上微尘般随意。这份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与她惊世容颜、华美霓裳形成的强烈反差,正是她骨子里那份俯瞰众生、目空一切的极致自负!

    只是一刹那,萧玉卿透过地牢窥伺的目光和她居高临下的眼神相遇——那抹惊世骇俗的姹紫,在血腥污秽中绽放,带着睥睨天下的孤高与冰冷,深深烙印进他卑微而绝望的心底。

    然而,这惊变终究惊动了寨中真正的凶兽!

    “吼——!哪个不开眼的敢来老娘地盘撒野!”一声炸雷般的厉喝自山寨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鼓擂动。只见一个体型如铁塔般的悍妇,拖着一柄寒光闪闪、几乎等身的巨大斩马刀,满脸横rou虬结,煞气腾腾地走下石阶。所过之处,喧嚣的喽啰们瞬间噤若寒蝉,慌忙让开一条通路,正是寨主独龙夫人!

    萧玉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暗暗为那抹惊鸿倩影祈祷。紫惊澜清啸一声,剑锋横扫,最后一颗喽啰头颅飞起,血珠顺着剑尖滴落。她毫不迟疑,足尖一点,身化游龙,手中长鞭如灵蛇吐信,直取独龙夫人!

    独龙夫人果然凶悍,斩马刀在她手中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刀罡,呼啸生风,势大力沉,每一刀劈下都似要将地面斩裂。紫惊澜身法灵动至极,如穿花蝴蝶,在凌厉刀锋间惊险闪避,长鞭刁钻狠辣,每每寻隙反击。一时间,鞭影刀光交织,劲气四溢。数十回合后,独龙夫人竟渐露疲态,刀法微乱。周围残余的喽啰更是面如土色,溃散在外围,连叫骂的底气都没了。

    生机!

    萧玉卿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这七日,他早已将山寨路径刻在脑中,更趁狱卒不备,偷得了那串掉落的钥匙!只是苦于守卫森严,插翅难逃。此刻,地牢看守皆被外面的大战吸引,正是天赐良机!他强抑狂跳的心脏,颤抖着摸出冰冷的钥匙,小心翼翼,终于,“咔哒”一声轻响,牢门洞开。。。。。。

    他像一只受惊的狸猫,贴着墙根阴影,朝着记忆中通往山寨外的小道疾奔。身后,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他不敢回头,只想远离这魔窟。

    可就在他即将隐入山林之际,战场形势陡变!

    “小贱婢,给老娘死来!”只听独龙夫人一声狂暴怒吼,竟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赤红丹药,囫囵吞下!霎时间,她周身气息如火山爆发般节节攀升,狂暴的气浪甚至将靠近的碎石都吹飞出去——她竟在丹药刺激下,强行冲破了玄渊境的桎梏!

    紫惊澜顿感压力如山崩海啸!原本灵巧的身法在对方暴涨的力量与速度面前变得迟滞,闪避愈发艰难。一着不慎,“嗤啦”一声裂帛之音,斩马刀那冰冷的锋刃在她玉背上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啊!”紫惊澜痛哼一声,身形踉跄。

    玄渊境,气海如渊,深不可见底,rou体更是被淬炼升华,削铁折金,不在话下。

    紫惊澜脸色苍白,强行调动真气封堵伤口,呼吸也愈发急促。虽然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泛起轩辕大波。此番只身硬闯黑风寨,只因她早已打探到这寨主独龙夫人,不过是和自己同样涌泉境的武夫,才有底气以力破之。

    紫惊澜只恨自己没有听从定风波·江若宁,江jiejie的建议。早知道她会用暴血丹这般不计后果的丹药强行提升境界。。。自己就该晚几天再来的,明明自己已经修炼到这涌泉境的巅峰,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突破了。

    “哈哈哈!臭娘们不行了!弟兄们,上啊!”喽啰们见状,如同打了鸡血,纷纷鼓噪起来,石块、树枝雨点般朝她掷去,谁也不会放过这羞辱仙子的机会。

    独龙夫人眼中凶光更盛,杀心已决!烟波画舫,江南顶尖宗门,这念奴娇更是舫主爱徒,年轻一辈的翘楚。今日若让她逃出生天,他日必是黑风寨灭顶之灾!念及此,她再无保留,斩马刀化作夺命狂澜,刀刀不离紫惊澜要害,势要将她斩杀当场!

    紫惊澜背伤剧痛,内息翻腾,心知今日已不可为。银牙紧咬,强提最后一口真气,长鞭奋力荡开一刀,借着反震之力,身形如离弦之箭,朝着寨门方向拼死突围!身后,是独龙夫人暴怒的咆哮和紧追不舍的几名心腹喽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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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玉卿在莽莽群山中亡命奔逃,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早已不辨方向。恐惧与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直到肺腑如火烧,双腿灌铅般沉重,才不得不靠在一棵巨树后喘息。

    然而,喘息未定,身后不远处的山道上,喧哗再起!

    “怎么会?!我都跑出这么远了。。。”

    他惊恐地望去,依稀能那道曾惊艳了他的霓裳身影,此刻却染满鲜血,踉跄奔逃。背上那道狰狞伤口,在破碎的衣衫下触目惊心。在她身后不远处,是独龙夫人那如凶神般的身影和几名持刀狂追的悍匪!

    紫惊澜显然也到了强弩之末,眼看追兵将至,她银牙一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纵身一跃,跳向侧旁陡峭的山谷!她强提轻功,足尖在嶙峋怪石和堆积的厚厚落叶断枝上疾点,试图借复杂地势藏匿身形。

    命运弄人。她几个起落,恰好坠入一处被藤蔓半掩的凹陷崖壁之下,落叶几乎没膝。身形还未站稳,便与一双同样写满惊惶与警惕的眼睛撞个正着——正是同样躲在此处,喘息未定的萧玉卿!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紫惊澜身受重伤,又见一陌生男子在此,第一反应便是灭口!杀意自眸底升腾,她下意识地便要抬手。可重伤之下,这杀念一起,牵动背后伤口,剧痛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眼前一黑,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萧玉卿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反应,头顶上方已传来独龙夫人那破锣嗓子粗野的叫骂和喽啰们拨开灌木的悉索声,越来越近!

    追兵已至崖边!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萧玉卿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紫惊澜,又听着头顶那催命的声响,一股前所未有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他再无犹豫,俯身一把抱起那温软却冰冷的娇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断崖之下,纵身跃下!

    风声在耳边凄厉呼啸,失重的感觉攫住了心脏。怀中的女子轻得像一片羽毛,刺鼻的血腥味麻木了思维。

    所幸,天无绝人之机。

    这裂谷狭窄深邃,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谷底却铺满了经年累月堆积的厚厚落叶与腐殖软泥,如同大地张开的缓冲怀抱。萧玉卿紧紧抱着怀中冰冷的躯体,在失重的眩晕与枝叶刮擦的刺痛中翻滚坠落,最终狠狠砸入那松软的腐叶层中,虽震得五脏六腑移位般剧痛,却奇迹般地保住了性命。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崖壁上,独龙夫人那粗野的咆哮和喽啰们拨弄草木的悉索声,终于渐渐远去,最终被山谷死寂的黑暗吞没。萧玉卿蜷缩在冰冷的腐叶里,大气不敢出,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直到确认那催命的喧嚣彻底消失,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天光,一点点被深邃的靛蓝吞噬,最后一丝残阳的暖意也消散殆尽。独龙夫人依靠丹药强行突破境界,此刻必然气血逆行,隐患深重,只能强压怒火,命喽啰继续搜山巡逻,自己则匆匆返回山寨深处调息镇压。山林的夜晚,是属于猛兽与寒气的领地。刺骨的冷风开始顺着峡谷灌入,带着枯叶腐烂的气息和隐约的兽嗥。

    萧玉卿冻得牙齿打颤,借着从狭窄崖缝间艰难挤入的一抹清冷月光,他终于能仔细端详怀中救了他、却也因他而重伤昏迷的女子。

    月光如银纱,轻柔地覆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轻纱早已在坠落中不知所踪,露出了那张足以令星月失色的容颜。眉似远山含黛,即便在昏迷中,眉宇间也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孤高与倔强。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如同栖息的蝶翼,脆弱又安静。鼻梁挺直秀美,勾勒出清冷的线条。唇色极淡,如同初绽的樱瓣,此刻因失血而微微泛白,抿成一道略显脆弱的弧度。

    雪白的皓颈之下,挺拔的乳峰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即使是平躺的姿势也难掩傲人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仿佛冻结的霜雪,隐约可以看见底下涌动的血管,静谧的玉体横陈,宛如一尊巧夺天工的雕塑,只是用目光瞻仰就让人心生一股莫名的愧疚感。

    这张脸,美得不似凡尘中人,更像跌落云端的九天玄女。萧玉卿看得有些痴了。他卑微的生命里,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如此“完美”的存在。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超越了地位的,纯粹到令人屏息的“美”与“强”的具象。看着她,白日里那被鞭影与刀光撕裂的绝望牢笼,那长姐的鞭痕,二姐的侵犯,似乎都被这月光下静谧的容颜暂时驱散了。

    一种奇异的安宁感,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勇气,悄然在萧玉卿冰冷的心底滋生、蔓延。这勇气并非来自自身的力量,而是源于守护眼前这份脆弱“完美”的责任感。

    他深吸了一口谷底冰冷潮湿的空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谷底暂时安全,却绝非久留之地。没有食物,没有御寒之物,还要时刻提防搜山的喽啰。明日,待天光重现,他必须带着她离开!哪怕前路迷茫,哪怕要背着这“仙子”在莽莽群山中跋涉,哪怕……可能根本找不到回江陵城的路。他轻轻拢了拢盖在紫惊澜身上那点单薄的、自己的破旧外衣,目光望向那遥不可及的、透下月光的狭窄崖缝。

    “喂,你在干嘛?”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如同冰珠坠地,瞬间击碎了萧玉卿沉溺的思绪。他悚然一惊,低头看去,正撞入一双深紫色的眼眸之中。不知何时,怀中的“仙子”已然苏醒,正用那清冷、复杂,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让萧玉卿感觉自己所有隐秘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有…有没有食物?或者水?”紫惊澜的声音虽因虚弱而低微,语调里却依然带着一种浸入骨子里的雍容与不容置疑的骄傲。仿佛此刻并非身处险境,而是在自家画舫上吩咐下人。

    萧玉卿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火烧火燎,连耳根都未能幸免。他像是被那目光烫到一般,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与那深紫的眸子对视,手忙脚乱地在自己单薄破旧的衣衫上摸索起来。“我…我找找……”他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窘迫。然而翻遍了全身每一个可能藏物的角落,除了沾染的泥土和腐叶,空空如也。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无措和愧疚,声音更低了下去:“对…对不起…仙子…我…我没有……”

    紫惊澜将他的窘态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她见惯了各色男子因她容貌失神痴迷的模样,眼前这小厮的反应,不过是其中最寻常、也最不值一提的一种。他那点僭越的目光,在她看来如同微风拂面,根本不值得分神计较。倒是这张脸……在清冷月辉下,沾着泥污却难掩清秀俊逸,尤其是此刻羞红慌乱的样子,竟有几分……惹人怜惜?她心底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旋即被更强烈的伤痛和虚弱感压下。

    不再看他,紫惊澜自顾自地抬起未受伤的那只手臂,费力地解下皓腕上缠绕的一串古朴深沉的檀木佛珠。这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她眉头微蹙,却哼都未哼一声。只见她指尖微一用力,竟徒手捏碎了一颗佛珠!坚硬的檀木在她指下如同朽木般碎裂开来,露出里面填充的、细腻如尘的淡金色药粉。

    “扶我坐起来。”她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萧玉卿连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让她背靠着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坐稳。

    接着,紫惊澜做出了一个在萧玉卿看来惊世骇俗的举动——她毫无犹豫地,甚至带着几分不耐地,大大方方地转过身去,将那染血的、破碎的霓裳羽衣背部完全暴露在萧玉卿的眼前。她微微俯身,双臂支撑在冰冷的岩石上,背部绷紧,形成一个便于上药的姿势。对她而言,展示身体仅仅是处理伤势的必要步骤,无关羞耻,更是一种掌控局面的姿态。如同主人向仆从展示需要擦拭的器物。

    “药粉,洒在伤口上。”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平静无波,仿佛在吩咐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萧玉卿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月光下,那片曾经被华美霓裳覆盖的玉背,此刻却呈现出令人心悸的景象。一道狰狞的刀伤,从右肩胛骨斜斜划向左腰侧,深可见骨,皮rou翻卷,凝固的暗红血块与新鲜渗出的血珠混杂在一起,触目惊心。那莹白如玉的肌肤与这残酷的伤口形成了强烈的、近乎亵渎的对比。他呼吸急促,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那盛着药粉的破碎佛珠。

    “快些!磨蹭什么!”紫惊澜的声音带上一丝不耐的冷意。

    萧玉卿猛地一颤,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几乎要烧起来的羞耻感。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小心翼翼地、笨拙地去解开那黏连在伤口边缘的破碎衣料。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让他指尖如同触电般蜷缩,心跳如擂鼓。他努力摒除杂念,借着惨淡的月光,屏住呼吸,将淡金色的药粉,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洒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之上。动作间,他始终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和伤口,不敢有半分逾越地去看那不该看的肌肤。在这个世界,窥伺一位身份如此尊贵的女子,于他而言,是僭越,是惶恐,更是烙在骨子里的、对女性天然权威的敬畏与顺从。每一粒药粉的落下,都伴随着他指尖的颤抖和内心无声的煎熬。

    他看过不少女人,母上、长姐、尤其是那个经常侵犯自己的二姐——萧玉珑。

    在那些记忆中的夜晚,萧玉珑总是带着冲人的酒气醉醺醺地闯进房门,一边自顾自地脱下碍事的衣服,一边嘟囔着谁也听不清的醉话。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没有地位的私生子的清白和矜持。萧玉珑从不怜惜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总是以上位者的姿态蛮横地占有他,所以展示给他的总是女人贪婪索求,上下起伏的背影。

    恍惚中那一个个不堪回忆的夜色又爬上了脑海,他想起二姐那张狰狞的面孔。

    “怎么了?脸红成猴子屁股一样?”

    终于察觉到他的异样,紫惊澜回过头来,只见那可人已经涕泗横流,清秀的脸上爬满了潮红,目光迷离仿佛魂飞天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没。。。没什么。。。奴家失礼了。”萧玉卿脸色更加羞红,几乎快要滴出水来。一边胡乱搪塞着一边匆忙撇过头去。就在刚才,紫惊澜转过的上半身,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他的眼前。那挺拔的雪峰随着转身的动作晃动着,两抹嫣红宛如雪地上绽放的梅花瓣,仅仅只是一眼就深深地刻进了脑海,根本无法忘却。

    紫惊澜鼻腔里逸出一声极轻的冷哼,面上冷若冰霜,心底却掠过一丝隐秘的得意。这小厮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娇憨模样,简直是对她魅力最直白、最令人满意的无声赞美,完全契合了她那深入骨髓的、睥睨众生的自负。即使在这女尊男卑、鸿沟天堑的世界里,即使他们之间地位悬殊如云泥之别——哪个女人内心深处,不渴望自己的身躯在异性眼中,能燃起那种既敬畏又难以自持的、致命的诱惑之火呢?

    “看都看完了,还装什么?”紫惊澜撇了撇失了血色的唇,语气带着一丝慵懒的嘲弄。苍白的脸颊在药力与自身涌泉境真气的运转下,已悄然恢复了几分莹润的生机。念奴娇,背负这个词牌名的她是凌波画舫百年不遇的天骄,仅次于师尊的存在,这点皮rou之伤,在她看来,与拂去衣上微尘无异。师门秘传的灵药辅以涌泉境生生不息的内息滋养,不出三日,这骇人的刀口便能收口结痂。她索性放松下来,毫无顾忌地趴卧在冰冷的岩石上,将完美的侧脸枕着手臂,一边缓缓调息导引真气修复内腑暗伤,一边用那双恢复了些许神采的深紫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白净俊秀的小可怜虫。

    “江陵人氏?”她的声音依然有些微哑,却还是保持着着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是……奴家是江陵萧家的人。”萧玉卿垂着头,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天生的驯顺。

    “哦?萧家?”紫香澜的尾音微微上扬,似乎对这个姓氏略有印象,“江陵城里也算有些名头。那……怎么被拐到这穷山恶水来的?”

    “……”萧玉卿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不安的阴影。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guntang的砂砾堵住,干涩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些被长姐推入贼手的瞬间,那些在黑风寨地牢中日复一日的绝望,那些深埋在萧家大宅阴影下的屈辱和恐惧……万般委屈如同汹涌的岩浆在他心头翻滚,最终却只化作喉间一根尖锐冰冷的刺,扎得他眼眶酸涩,火辣辣的疼。

    紫惊澜清冷的目光扫过他瞬间僵硬的身体和脸上难以掩饰的难堪与痛楚,那深紫色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并非不通世事的天真少女,世家大族内里的龌龊,她岂会不知?见他如此情状,便也失了追问的兴致,懒懒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冰凉的岩石稍稍缓解背后伤处的灼痛。

    “罢了,不想说就算了。”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重新落回他低垂的脸上,带着一丝审视,“那……回到江陵城,你还有地方去吗?萧家……还回得去?”

    “奴……奴家……”萧玉卿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支支吾吾,心绪如被狂风搅乱的池水。回去?回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牢笼吗?

    或许母上大人会“开心”吧。**开心于一件失而复得的、尚有几分姿色的“货物”没有折损在外,可以继续为家族换取利益。但那份“开心”,也仅仅止步于对物件的满意,与他萧玉卿这个人,毫无干系。一个生父不详、俾子所出的私生子,在那深宅大院,卑微得如同一粒尘埃,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或许二姐也会“开心”吧。那张被酒气熏染、带着扭曲欲望的脸孔瞬间浮现在眼前,带着令人作呕的贪婪气息。仅仅是想到她可能再次逼近,萧玉卿浑身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地倒竖起来,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胃里一阵翻搅。

    至于那个亲手将他推入地狱的罪魁祸首——长姐萧玉瑶……萧玉卿猛地打了个寒战,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上心脏。如果自己真的活着回去,以她那般冷酷寡情的性子,为了掩盖自己弃弟求生的丑行,恐怕会用比从前残忍十倍、无情百倍的手段来“处置”自己,让他彻底闭嘴,甚至……生不如死!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翅膀、再也无力飞起的雏鸟。沉默,在冰冷的谷底弥漫开来,沉重得如同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沉默本身,就是最绝望、最清晰的答案——天地之大,竟无一处是他萧玉卿的容身之所。月光落在他蜷缩的身影上,投下一片孤寂无依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行了,别哭鼻子了,”紫惊澜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深紫色的眸子瞥过萧玉卿沾着泪痕的脸,“叫什么名字?”

    “萧…萧玉卿。”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哽咽,报出这个承载了他所有卑微的名字。

    “萧玉卿……”紫惊澜将这名字在唇齿间无声地咀嚼了片刻,如同品鉴一道新奇的茶点。她微微颔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称得上“满意”的神色。“挺好听的,人也还算乖巧……”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因为哭泣而有些红肿的眼睛上,抛出了一个对萧玉卿而言无异于惊雷的提议:“……想不想来我们凌波画舫,做个打杂的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萧玉卿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瞬间褪去了悲伤,只剩下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那惊愕被汹涌的狂喜点燃,化作两簇明亮的火焰在他眼中跳跃燃烧。“凌波画舫……不是只收女弟子吗?”他声音发颤,生怕自己听错了这从天而降的恩典。

    紫惊澜撇了撇嘴,挺拔的鼻翕不屑地耸动,那神情带着一种天然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那是我们内门弟子,天之骄女。外门弟子说白了,”她语气随意,甚至带着点不以为然的轻慢,“就是伺候我们起居修炼的杂役,干些劈柴担水,洒扫庭院,端茶递水粗活罢了。”显然,将自己这等身份与“杂役”二字联系在一起,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悦。

    “真的吗?!奴家……奴家真的可以吗?!”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贯穿全身,萧玉卿胡乱地用袖子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几乎控制不住要雀跃地跳起来。那可是凌波画舫!江南第一宗门!底蕴深厚,名震洪荒!他,一个出身卑微如同泥土尘埃的私生子,一个在家族中被视作耻辱与玩物的男子,竟然……竟然有机会踏入那传说中的圣地?哪怕只是去做一个最低贱的杂役!这也已经是他卑微生命里从未敢奢想的。

    狂喜过后,一个更炽热的念头猛地窜上心头,让他心尖都在发烫。“那……那奴家……也能跟仙子一样修炼了吗?”他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渴望和小心翼翼的试探,望向紫惊澜的眼神充满了卑微的祈求。

    紫惊澜饶有趣味地挑起精致的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是自然,”她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事实,“外门弟子虽为杂役,亦可获传基础引气法门,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看着萧玉卿眼中瞬间爆发的璀璨光芒,她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不过,你应该也知晓,你们男子之身,生来便是浊骨凡胎,经脉淤塞,这天道所限的桎梏……”她微微停顿,深紫色的眼眸直视着他,清晰地吐出那个残酷的现实,“……修炼到玄渊境,便已是你们此生不可逾越的极限了。”

    “玄渊境……”萧玉卿喃喃重复着这个对他而言曾经遥不可及的名词,眼中却没有丝毫失望,反而迸发出更加明亮的光彩!“那也很了不得了吧?!”他从未奢望过自己能涉足那神秘强大的练气之道,但也模糊地知道,男子修炼,必将面对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这是天生无法摆脱的宿命,所以那些练气修身的宗门,素来懒得在男子身上浪费资源,是以只会招收有天赋的女弟子。

    “黑风寨那个独龙夫人,”紫惊澜眼底瞬间掠过一道冰冷刺骨的寒芒,带着刻骨的厌恶与杀意,“她现在就是玄渊境。”

    萧玉卿倒抽一口凉气:“那不是已经很厉害了?!”

    “哼,”紫惊澜发出一声极其轻蔑的冷哼,如同冰珠坠地,“在凡夫俗子眼中,玄渊境或许算得上所向披靡,能称霸一方。但玄渊之上,尚有云潮境气贯长虹,瀚海境力撼山河,乃至那被视为武道终焉、可窥天地法则的止境——归墟!”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孤傲,“放眼整个江湖,玄渊境?不过堪堪摸到‘高手’的门槛罢了,连登堂入室都谈不上。”

    说了这么多话,紫惊澜似乎感到了一丝疲惫和口干,她下意识地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方才那谈论武道境界时自然而然流露的睥睨神采也淡去了几分,显出一丝疗伤后的倦怠。她微微阖上眼,似乎准备结束这场对话。

    然而,她轻描淡写吐露的每一个字,对于蜷缩在谷底腐叶中的萧玉卿来说,却无异于久旱后沛然而降的甘霖!那“玄渊”、“云潮”、“瀚海”、“归墟”……这些曾经只存在于模糊传闻中的境界名称,此刻被眼前这如九天玄女般的女子亲口道出,如同在她身后缓缓展开了一幅浩瀚、壮丽、充满了无尽力量与可能的全新画卷!那是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甚至不敢奢望能窥见一丝门径的、属于真正强者的世界!冰冷的谷底,似乎因为这画卷的展开,而透进了万丈光芒,将他卑微绝望的人生,彻底照亮。

    “你既然自称奴家,”不知过了多久,紫惊澜那带着一丝慵懒倦意的清冷声音,如同冰线般将萧玉卿从瑰丽浩瀚的武道畅想中硬生生拽回冰冷的谷底现实,“想必是挺会伺候人的?”

    萧玉卿几乎是本能地反应,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熟练地膝行两步,挪到紫惊澜趴卧的岩石前,姿态摆得极低,头颅深深垂下,几乎要碰到冰冷的腐叶,声音恭顺得如同最温驯的绵羊:“回仙子的话,奴家自小在府中便伺候母上大人和各位jiejie,端茶递水、梳洗更衣、捶肩捏背都是做惯了的。仙子有何吩咐,只管示下,奴家定当尽心竭力,不敢有半分怠慢。”

    紫惊澜微微侧过脸,深紫色的眸子带着审视落在他那驯顺得几乎卑微的姿态上,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某个字眼,柳眉几不可察地颦了一下:“jiejie?你是……萧家的私生子?”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只是纯粹的确认。

    萧玉卿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低垂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中。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是。”方才眼中因“外门弟子”而燃起的希望之光,此刻也黯淡了几分,重新被那深入骨髓的自卑笼罩。他下意识地将姿态放得更低,额头几乎触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望仙子……莫要嫌弃奴家出身卑贱……奴家能吃苦,什么粗活累活都肯干,手脚也还勤快……”

    紫惊澜的目光在他那卑微蜷缩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深紫色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旋即又恢复了那惯有的、俯瞰尘埃般的平静。她似乎懒得再纠结他的出身,也无意给予任何廉价的怜悯,只是用一种理所当然、吩咐下人的口吻,淡淡地抛出了命令:

    “那就先来给本座捏捏脚吧。坠下来时,硌得慌。”

    “是!”萧玉卿如蒙大赦,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膝行到紫惊澜身侧。目光落在她那双从破碎霓裳下摆探出的玉足上时,心尖又是一颤。

    那是一双怎样的足?

    月光下,足型纤巧玲珑,宛如精雕细琢的玉器。肌肤细腻得如同最上等的白瓷,透着一层莹润的光泽,脚踝的线条流畅优美,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脆弱与精致。足趾圆润,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泛着淡淡的粉色珠光。纵使沾染了些许泥污,依旧无损其美态,反而在清冷的月辉下,更显出一种不染纤尘的、霜雪般的洁净感。与这谷底的污秽、与她背上狰狞的伤口、甚至与她自己那强势的性格,都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

    萧玉卿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和那几乎要烧起来的羞赧。他伸出自己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捧起了紫惊澜的一只玉足。动作间带着十二万分的惶恐与敬畏,仿佛捧着的不是凡人的脚,而是易碎的琉璃珍宝。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薄茧,开始试探性地在那冰肌玉骨般的足踝和小腿肚处轻轻按压、揉捏。力道由轻到重,拿捏得恰到好处,指法娴熟而富有韵律,显然是长久服侍练就的真本事。他低垂着头,目光死死锁定在自己的双手和那只玉足上,不敢有半分逾矩的窥探,每一次按压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生怕多用了一分力会弄疼了仙子,又怕少用一分力显得不够尽心。

    紫惊澜原本只是随意吩咐,带着几分试探和打发时间的意思。然而,当那双带着薄茧却异常灵巧的手触碰到她酸胀的小腿和足踝时,一股恰到好处的舒爽感便顺着经络蔓延开来。那指法并非蛮力,而是巧妙地寻到xue位与筋络的节点,或揉或按,或捏或推,力道舒缓而深透,有效地缓解了坠崖冲击带来的不适和长久紧绷的肌rou疲劳。

    她原本微蹙的眉头不知不觉间舒展开来,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重新趴伏在冰冷的岩石上。深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从鼻腔里逸出一声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满足的轻哼。那感觉……确实受用。这小厮,倒也不全是空有皮囊。她索性完全放松下来,任由那带着卑微却异常妥帖的服侍,驱散着谷底的寒意与身体的疲惫。那份被小心翼翼捧在掌心、如履薄冰般的伺候,极大地满足了她的掌控欲与那份深入骨髓的、视男子如工具般的自负。月光无声流淌,冰冷岩石上,一个卑微地跪地服侍,一个慵懒地闭目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