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婷-花朝之日
郭婷-花朝之日
昨日聽李寶林說,京城裡花朝節時,姑娘們會親手剪彩紙,製作花旛掛在樹枝上祈福。李鶯娃覺得新奇,便拉著我到儲秀宮一起來玩手工。 顯然,我們兩個都不是心靈手巧的料子,桌上散著一摞五色紙,和我們兩人用剪刀歪歪扭扭剪出的彩紙碎片。 我乾脆放下剪刀不再折騰紙張,托著腮去看著李鶯娃稚氣未脫的包子臉。 「鶯娃,妳的花語真的是煙雨江南,杏影沉波嗎?」 「我的不是,所以妳也老實說吧。」 我和李鶯娃常有來往,除了她是年紀最小的嬪妃,個性好相處,還有就是我總覺得這女孩藏得比誰都深。 「沒有呢。」她手裡喀啦喀啦地剪著,眉頭微皺,「我的請帖上乾乾淨淨,什麼花信謎語都沒有。」 「我啊,大概是沒機會去看花船了。」語氣雖輕,卻帶著幾分落寞。?「給妳,雖不好看,但也算個彩頭吧。」 她攤開手心,露出一隻歪斜的小蝴蝶,半邊翅膀還缺了角。 認出是蝴蝶,我笑著收下了。 ?? 花朝之日。 自辰時起,宮門內外香煙繚繞,絳紗飄揚。 宮女們提著金纓燈,在丹墀前排成兩行,燈影如流,照出一條通往玉階的花路。 我與李鶯娃並肩而行,手中各執一枝新剪的海棠花,花枝上纏著紅絲彩帶,微風拂過,花影和絲帶在風中輕顫。 殿內香霧氤氳,琉璃杯、金盤玉果在燭光下流轉,外頭水榭傳來絲竹聲,舞伎的袖影翻飛如花。 後宮嬪妃和文臣武將依次入座,金磬初響,皇帝摟著寵妃桃貴嬪從後殿步出,站在玉階上舉杯。 百官齊賀:「花朝吉慶,萬春同賀!」 殿頂的竹籠乍開,彩蝶及花瓣傾瀉,眾人驚嘆,彩光如雨。 我抬頭望,彩蝶太美,心中一陣恍惚。 彷彿又感受到夏風吹過肌膚時的暖意,成群的黃蝶翩翩,如滿樹的花瓣落下。 有一匹駿馬、一座山林,以及帶她尋鹿的那個人。 樂聲漸歇,春風攜著花香拂過玉階。 皇帝令群臣進詩,有人頌百花,有人歌聖德。 「關中蔣府丞,特召入宴。」 忽有內侍宣道,那名字讓我微微一震,指尖不由收緊。 蔣府丞?他怎會在此? 我下意識抬頭,與那人目光相接。 他仍是一身清吏服,神色恭謹,卻掩不住眉間一絲晦暗。 蔣府丞獻詩完畢,卻未告退離去,他行禮,語調平穩,「臣有一事要報!懇請皇上恩准。」 「準奏。」 「去年關中山林有賊肆虐,追緝其間,臣蔣某親見有嬌娘隨賊同行。臣當時不敢深究,今朝佳宴,卻覺似曾相識??」 殿中頓時寂然。 皇帝挑眉,聲音淡淡,「似曾相識?卿此言何意?」 蔣府丞再拜,語帶小心,卻字字清晰。 「啟奏陛下,臣所見之人,正坐於嬪列第三位。」 杯盞微顫,殿中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於我身上。 耳邊的簫鼓漸遠,只餘衣裾摩挲與心跳的聲音。 他怎敢。 那年關中山雨初霽,他在竹亭下對我說,「姑娘若不言,天下便無人知此事。我保妳與郭家安然無事。」 如今,他站在皇上面前,直言揭我之罪。?滿心的屈辱與怒火一齊翻湧,連血液都被灼得滾燙。 「臣妾??」我啞聲開口,卻無話可說。 殿外一陣風掠入,吹動我鬢邊的花釵,手裡把玩的剪紙被卷上半空。 它旋轉、墜落,在地上映出一抹斷魂的紅。 皇帝端坐在主位,神色平靜得近乎冷酷。 「郭御女可有何想辯解?」 「臣妾確實曾與護送隊伍失散,讓人救助,但也僅此而已。」我俯身叩首,聲音顫抖卻倔強。 「若陛下要罰,臣妾認罰。但臣妾清白,從無失德,且望陛下寬厚,不要責罰降罪郭氏!」 聽見我衝動的呼告,程昌玄笑意溫涼,「既然認罰,那便罰吧。」 「郭氏自即日起貶為宮奴,褫去青衣金飾。」他頓了頓,目光略轉,看向某處。 「今逢花朝,便以花為誡。命人削髮,背上刺紅花,警示眾人。」 有人垂首,有人戰慄,誰也不敢多言,只有我跪在階下,指尖緊攥成血。 侍衛手中寒刃閃爍。 我扭頭看向蔣府丞,再看向那柄短刀,忽然笑了,伸手刀鋒入掌,血痕細細滲開。 一瞬間,眾人驚呼。 雙手一翻,我奪刀親手割斷了自己的長髮。 黑髮斷落,飛散在階上。 我解開衣襟,任染血的絲羅滑落,露出雪白的背脊。 「不是要刺花嗎?」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又輕還帶著顫抖,「那就刺吧,獻予皇上的花。」 我抬頭,與高坐主位的帝王對視。 程昌玄的神色未變,卻在那一瞬間,我看見他眼底的光。 不是怒意,也不是厭惡。?我分不清那目光裡藏著什麼,只覺得怪異。 我的心驟然一緊,仍強撐著直起腰桿。 我不低頭,也不求饒。 ****** 《 繁體版結束 ~ 》 ****** ****** 《简体版在这!!》 ****** 昨日听李宝林说,京城里花朝节时,姑娘们会亲手剪彩纸,制作花旛挂在树枝上祈福。李莺娃觉得新奇,便拉着我到储秀宫一起来玩手工。 显然,我们两个都不是心灵手巧的料子,桌上散着一摞五色纸,和我们两人用剪刀歪歪扭扭剪出的彩纸碎片。 我干脆放下剪刀不再折腾纸张,托着腮去看着李莺娃稚气未脱的包子脸。 「莺娃,妳的花语真的是烟雨江南,杏影沉波吗?」 「我的不是,所以妳也老实说吧。」 我和李莺娃常有来往,除了她是年纪最小的嫔妃,个性好相处,还有就是我总觉得这女孩藏得比谁都深。 「没有呢。」她手里喀啦喀啦地剪着,眉头微皱,「我的请帖上干干净净,什么花信谜语都没有。」 「我啊,大概是没机会去看花船了。」语气虽轻,却带着几分落寞。?「给妳,虽不好看,但也算个彩头吧。」 她摊开手心,露出一只歪斜的小蝴蝶,半边翅膀还缺了角。 认出是蝴蝶,我笑着收下了。 ?? 花朝之日。 自辰时起,宫门内外香烟缭绕,绛纱飘扬。 宫女们提着金缨灯,在丹墀前排成两行,灯影如流,照出一条通往玉阶的花路。 我与李莺娃并肩而行,手中各执一枝新剪的海棠花,花枝上缠着红丝彩带,微风拂过,花影和丝带在风中轻颤。 殿内香雾氤氲,琉璃杯、金盘玉果在烛光下流转,外头水榭传来丝竹声,舞伎的袖影翻飞如花。 后宫嫔妃和文臣武将依次入座,金磬初响,皇帝搂着宠妃桃贵嫔从后殿步出,站在玉阶上举杯。 百官齐贺:「花朝吉庆,万春同贺!」 殿顶的竹笼乍开,彩蝶及花瓣倾泻,众人惊叹,彩光如雨。 我抬头望,彩蝶太美,心中一阵恍惚。 仿佛又感受到夏风吹过肌肤时的暖意,成群的黄蝶翩翩,如满树的花瓣落下。 有一匹骏马、一座山林,以及带她寻鹿的那个人。 乐声渐歇,春风携着花香拂过玉阶。 皇帝令群臣进诗,有人颂百花,有人歌圣德。 「关中蒋府丞,特召入宴。」 忽有内侍宣道,那名字让我微微一震,指尖不由收紧。 蒋府丞?他怎会在此? 我下意识抬头,与那人目光相接。 他仍是一身清吏服,神色恭谨,却掩不住眉间一丝晦暗。 蒋府丞献诗完毕,却未告退离去,他行礼,语调平稳,「臣有一事要报!恳请皇上恩准。」 「准奏。」 「去年关中山林有贼肆虐,追缉其间,臣蒋某亲见有娇娘随贼同行。臣当时不敢深究,今朝佳宴,却觉似曾相识??」 殿中顿时寂然。 皇帝挑眉,声音淡淡,「似曾相识?卿此言何意?」 蒋府丞再拜,语带小心,却字字清晰。 「启奏陛下,臣所见之人,正坐于嫔列第三位。」 杯盏微颤,殿中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我身上。 耳边的箫鼓渐远,只余衣裾摩挲与心跳的声音。 他怎敢。 那年关中山雨初霁,他在竹亭下对我说,「姑娘若不言,天下便无人知此事。我保妳与郭家安然无事。」 如今,他站在皇上面前,直言揭我之罪。?满心的屈辱与怒火一齐翻涌,连血液都被灼得guntang。 「臣妾??」我哑声开口,却无话可说。 殿外一阵风掠入,吹动我鬓边的花钗,手里把玩的剪纸被卷上半空。 它旋转、坠落,在地上映出一抹断魂的红。 皇帝端坐在主位,神色平静得近乎冷酷。 「郭御女可有何想辩解?」 「臣妾确实曾与护送队伍失散,让人救助,但也仅此而已。」我俯身叩首,声音颤抖却倔强。 「若陛下要罚,臣妾认罚。但臣妾清白,从无失德,且望陛下宽厚,不要责罚降罪郭氏!」 听见我冲动的呼告,程昌玄笑意温凉,「既然认罚,那便罚吧。」 「郭氏自即日起贬为宫奴,褫去青衣金饰。」他顿了顿,目光略转,看向某处。 「今逢花朝,便以花为诫。命人削发,背上刺红花,警示众人。」 有人垂首,有人战栗,谁也不敢多言,只有我跪在阶下,指尖紧攥成血。 侍卫手中寒刃闪烁。 我扭头看向蒋府丞,再看向那柄短刀,忽然笑了,伸手刀锋入掌,血痕细细渗开。 一瞬间,众人惊呼。 双手一翻,我夺刀亲手割断了自己的长发。 黑发断落,飞散在阶上。 我解开衣襟,任染血的丝罗滑落,露出雪白的背脊。 「不是要刺花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又轻还带着颤抖,「那就刺吧,献予皇上的花。」 我抬头,与高坐主位的帝王对视。 程昌玄的神色未变,却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眼底的光。 不是怒意,也不是厌恶。?我分不清那目光里藏着什么,只觉得怪异。 我的心骤然一紧,仍强撑着直起腰杆。 我不低头,也不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