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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长途

    

她的长途



    凌恩经常被亲妈点评说是呆头鹅。

    凌婉榕说自家姑娘“不会来事”,言下之意是听不懂别人话里真正的含义——去别人家,主人说“留下吃饭我买了菜”就等于赶客,别人登门拜访,客人说“一点礼物不成心意”说明特意买了贵重东西……

    诸如此类规矩,凌恩至今依然学不明白,不过她至少晓得该往哪个方向猜。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不被邀请的升学宴和关于能否一起去清州的问询,大胆断定那天简慈的问句一种反语。

    毕竟后来对方在临近开学的日子没有主动发过一条消息,更加让凌恩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她自诩比起之前多了点聪明。

    于是她点开简慈的朋友圈,为纪念升学宴的九宫格照片点了迟到的赞。

    凌婉榕问她有没有买好票,“如果没买的话让你小姨给你买。”她边说边给meimei打电话,“她之前在清州上过班,认得路,要什么东西让她给你买,我要上课没空送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发消息都行。”

    凌婉楸没拒绝,她正失业在家没事做,乐得陪自己外甥女出去逛逛。

    “你什么时候开学?”

    不出一小时,凌婉楸就骑着加满油的助力车杀过来。

    “五号报道。”

    她从凌恩的手里把通知书抢过来翻看,没想到这孩子在人生关键时刻还真开窍了,果然教师子女的基因还是有点用的。

    巧的是,凌婉楸也算得上是个教职工,之前在好几个私立幼儿园当过保健老师和保育员,不过没几年嫌太累了回家躺着啃老,偶尔被唠叨烦了才出去打打零工。

    “那咱赶早上的高铁吧,7点半的99路直接到高铁站,差不多中午到,然后吃个饭,下午我们收拾宿舍买买东西,晚上我带你去我之前上班的地方溜一圈。”

    凌恩点头。

    她几乎没去过芙城以外的地方,更别说独自一人在外生活。

    离既定的日子越近,她对买高铁票和去陌生城市上学这件事越感到紧张,但因为凌婉楸摆着能一切都安排好的态度,她便任由这份未知的新鲜感肆意发散了。

    “嗯。”

    凌恩问过小姨是不是该提早几天出发,仿佛去清州是要跋山涉水、中途可能要辗转多地历尽艰险似的。

    或许我们到那里已经是下午的后半段了,可能会错过报道的某个环节,没准老师不在那边,她不安地揣测。

    凌婉楸信誓旦旦地保证坐高铁只需要两个小时肯定来得及。

    凌恩心想:她从家出发坐公交去姥姥家也是两个小时,在时间的天平上远在另一个世界的清州和姥姥家门口的榉树怎么能等同呢?

    想不明白。

    凌婉楸六点钟准时把凌恩从床上薅起来,拎起前一晚打包好的被子和行李箱下楼。

    被子塞到助力车前排,箱子太大,只好让凌恩坐在车后排一手拖着走,凌恩另一只手还要提着绿色手提袋,背上背着鼓囊囊的灰白书包,两个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慢悠悠地上了马路。

    “那是不是你同学?也是大一开学的?”凌婉楸努了努嘴示意她看路边拖着蛇皮袋慢吞吞走路的女生。

    凌恩眯了眯眼睛:

    “不认得。”

    在定睛看清楚之前的一秒钟凌恩还在紧张,在这种情境下遇到熟悉的同学该怎么打招呼呢?而且是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

    有一瞬间她还把那一老一少错认成了简慈和她奶奶,因为简慈的奶奶之前经常骑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蓝色电动三轮送她上学。

    幸好只是素不相识的一对路人祖孙。

    下了公交,凌婉楸带着饿肚子的凌恩去吃了碗rou丝面。

    凌恩看到过她妈在包里塞了发糕和橘子,可惜她记不得它们究竟在哪个角落。

    “到清州的高铁有很多班的,到车站再买票好了,”凌婉楸打了个饱嗝,“到杭州和到上海的高铁都要过这边,车次多得很,我们到了以后就买时间近的,来得及。”

    她貌似是看穿了凌恩在紧张,来来回回地强调“来得及”三个字。

    凌恩有些不明所以,她从公交上下来后完全不紧张了,甚至陷入一种莫名轻松愉快,之前的不安随着芙城ETC出口一起甩在身后,她有闲心把头顶电视的早间新闻听完再起身,伸了个懒腰,往高铁站的方向走。

    似乎脱离了芙城意味着脱离某种隐形的重力。

    下高铁后凌婉楸打算带着她在车站里吃肯德基,刚端着盘子坐下,凌恩隔着玻璃一眼就看到出站口的贴着学校名称的接驳车,一群穿黄衣的学生志愿者正举着牌子在给新生和家长们引路。

    这倒省事了,两人又急匆匆地打包好冒热气的汉堡,手忙脚乱地提起行李,赶上了即将发车的大巴。

    “你妈也真是的,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连个衣架子也要带,重死了……我天呢……”凌婉楸气喘吁吁,“小恩,你检查一下,你电脑和录取通知书还有身份证都带了没?”

    “都带了。”

    过道里塞满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凌恩两条腿被卡得动弹不得。

    “你们是哪个学院的?”

    “电子工程,”凌婉楸自来熟地跟旁边学生家长搭上话,“你们家呢?”

    “法学院。”

    “从哪里来的哇?”

    “甘肃。”

    “那么远!”

    “是的哇,在车上过了个夜。”

    “那我们离得近,芙城到这边坐高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哎,我们家也是芙城的,你们是哪个学校?”后排一个学生mama热情地接过话头。

    “十中的,”凌婉楸拍了拍凌恩的肩膀,“认不认识?是你同学不?”

    凌恩回头望着眼镜女孩陌生的面孔,呆滞地说不认得。

    “我们家是省一中的,估计没见过,到学校就认识了!”

    相比于大人们拉扯上话题的热情,凌恩与那个女孩仅仅是停留在对视的程度,彼此尴尬地抬手打了个招呼,连名字都懒得交换。

    “在大学里同乡很少的,到时候你们可以放假一起组队回家。”凌婉楸笑嘻嘻地推了她一把,“你要不加个好友呢?”

    “我才不要,又不是同一个学院的。”凌恩小声嘀咕。

    交完入学资料,领了宿舍钥匙和门禁卡,两人在女学生们的带领下往宿舍区走。

    “哎呦……累死我了,怎么这么大……”

    学姐们体贴地准备好了搬运行李的小拖车,然而光是从门口走过教学楼就花了二三十分钟,凌婉楸累得一屁股跌坐到台阶上,她本来就矮,又穿着亮红的衣服,盘腿坐在那儿远远地望过去像个瘪了气的大红气球。

    凌恩也累,但她依然坚持自个儿把行李搬上台阶。

    “你宿舍怎么在五楼啊,也没个电梯。”凌婉楸扯了个宣传册当扇子,“歇歇再搬,太重了,你妈不知道学校里可以买床单被套吗?怎么带这么厚的被子?”

    “嫌学校里买的不好吧。”

    “也是,听说又贵又难用,不如自家的,这可都是你姥姥亲自喊人弹的棉花。”

    凌恩学着别人的样子去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水。

    她靠着栏杆发呆,一群接着一群的人上楼下楼,来来往往,把宿舍楼的大厅堵得水泄不通。

    又一次,她一眼从簇拥的新生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简慈手里拿着一份宿舍路线导引图找自己宿舍的方位,她头上戴了顶浅绿色的遮阳帽,挂在泛红的额头上,汗涔涔头发半散不散,拖着一只巨型黑色行李箱慢吞吞的往前走,塑料轮子在柏油路上呼噜噜响。

    “哎,给我喝点。”凌婉楸从外甥女手里抢过剩下的半瓶水,“看啥呢?看到你同学了?”

    “没。”

    “不应该啊,我听说你们学校不是有十好几个考来这所学校的?一个都没看到。”

    “我不认识。”

    “你们班也没有吗?”

    “男生多,他们宿舍又不在这边。”

    “说的也是。”

    说话间,凌恩的余光瞥见简慈在同一栋宿舍楼前停了下来。

    她心里一紧。

    简慈抬起头,她看到了凌恩,然而也只是看到而已,她的目光定了定,隔着树杈看清楚楼号,又拖着咕噜噜响的行李箱往东走,消失在十字路口的拐角。

    凌恩刚才在地图上数过,那个位置还有四五栋女生宿舍。

    简慈是一个人来的,凌恩起初觉得奇怪,刹那间又想明白了——简慈的奶奶年纪大了折腾不动,她不得不一个人处理所有事情。

    凌婉楸去附近的欧尚超市买了脸盆毛巾收纳箱等各种生活用品,三下五除二把上床下桌的小空间给塞满了,还招呼凌恩帮忙拖了地洗窗帘。

    得益于自家小姨勤劳能干和自来熟,凌恩在第一个晚上就有了个干净的小床,也很快就和宿舍其他三个姑娘互相交换了基本信息,

    她用自己的生活费请小姨吃了顿热腾腾的晚餐。

    不知道简慈一个人要收拾多久,凌恩嚼着排骨饭,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她想带着凌婉楸在宿舍附近走走,然而凌婉楸急着出去找旅馆躺下休息,吃过晚饭就撇下外甥女一溜烟跑了。

    “你今天去报道了?”

    凌恩正咬着柚子茶的吸管翻阅信息,她今天在QQ上加了好多群,有一大堆新生入学的基本信息等着填,顾佳彦的消息冷不丁弹出来,打断了她在宿舍小群的寒暄。

    “嗯。”

    难怪,今天是周六。

    “你碰到小慈了没?”

    “没。”

    “你没等她一起?”

    这句话让凌恩隐隐觉得不太舒服,她又不是简慈的随从,况且她俩完全不熟,凭什么非要她等她一起?

    “我家里人送我来的。”凌恩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解释。

    其实这句话的意思更容易被对方理解成“家里人特意开车送她来上学”,而不是凌婉楸带她四处打游击——赶完高铁赶巴士。

    “那行吧。”顾佳彦过了很久才回复道。

    凌恩以为顾佳彦又想指派她干活,她下意识地找好了一堆备用的借口,结果顾佳彦之后就没有再给她发消息。

    应该是去关心简慈了。

    开学第一天,陌生的校园环境,繁琐的生活杂事,未知的人生旅途……小情侣可有不少话聊吧。

    凌恩想到简慈的行李箱和湿漉漉的头发,这时她忽然记起来了那一枚被忽略的白色的纸巾——夹在简慈发红的额头和遮阳帽之间。

    怎么记起来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凌恩喝了一大口柚子茶,最近不知道记忆为什么和视线总是对不上信号。

    大学的校园实在太大,大到凌恩在那天之后直到军训结束再也没在食堂超市等任何一个角落偶遇过简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