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冤死,五殿下也只怕要不行了
“娘娘冤死,五殿下也只怕要不行了……”
雎城,大宝华宫。 巫葵从薇露台的药房出来时,禁内还不到五更天。 夜色昏昏不见星光,虽已入秋,蒸笼一般的热气依旧烘的人心烦意乱。 巫葵披着夜色穿过连廊,再转过矮墙,便看到不远处的宫殿,灯火通明。 燕国数年来战事不断,圣尊登位后倡道黜奢崇俭。 禁内除了圣尊的寝宫,只有宠冠大宝华宫的宸华夫人所居薇露台,可以有这样彻夜的满殿烛火。 笼罩在华灯下的薇露台临水伫立,琼台玉阁、飞檐反宇。主殿两侧是宸华夫人所出唯一皇子五殿下所居的消夏殿,两殿之间以廊桥相连,整座薇露台像是一只幽立于湖畔展翅欲飞的朱鹤。 只是如今栏杆檐下处处裹着白幡,给这座宫殿蒙上一层阴森。 今日已是宸华夫人薨逝第三天。 也是她的小殿下病重第三天。 宫婢小菱站在消夏殿檐下,一眼就看到端着药匆匆而来的巫葵。 “葵jiejie!”她提着宫裙,几步跳下台阶,迎上去。 小菱说着就要去拉巫葵胳膊上台阶,却被巫葵轻轻侧身躲开。 巫葵是五殿下身边的贴身大宫女,也是消夏殿宫女中的主心骨,极得主君信任,有些不喜人贴身的脾气在正常不过,是以她早已习惯了,只叽叽呱呱的焦急汇报: “殿下又魇住了,葵jiejie你再不来,我就要寻你去了。” 巫葵稳了稳手中的药汤,低声问,“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喝了热汤躺下了,殿下惯常不让人在身边守着,其他人也只敢候在侧间。” 小菱望了望灵幡憧憧的正殿,犹豫了一下。 她压低嗓子:“五殿下只怕不行了,白日里像个木头不哭不闹不说话,只两眼呆怔怔的,夜里倒是满嘴胡话又魇又哭。” 小菱顿了顿,声音带了一丝哭腔,“宫人们私下都传是娘娘冤死,要把五殿下也带去……” “慎言!” 巫葵心中一突,皱着眉低声打断,“殿下只是一时无法承受丧母之痛。” 许是夜风闷热,捂得人头昏脑涨,她总有种强烈的不安萦绕不去。 三日前娘娘薨逝,盛内侍执麈尾为娘娘招魂。 五殿下跪在灵前一滴眼泪也没有流,直直昏倒在地,醒来后就变成小菱口中的这幅模样。 她瞒过陛下和皇后派来的医正探查五殿下病情,自己暗中换了几剂定神清明的药方都不见效,直到上夜她又从药典里查到归神魂的新方子,急急熬制出来。 想着,她不由握紧托着药罐的木盘,祈求这一剂新药一定要有效……她的小殿下要赶紧好起来。 两人一片沉默的在消夏殿门前站定。 巫葵欲推门而入,想了想又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小菱。 “如今多事之秋,殿下又即将封王就藩,你若还想跟在殿下身边,切不可再胡言乱语,否则……九泉之下,娘娘身边的人只多不少。” “另外你拿着我的令牌,天亮后往太医司请蔡医丞,如果他不当值就不必再请旁人了。” 想到这两日不见的青雀青鸢还有宸华夫人身边的许多不起眼宫婢,小菱不由打了个寒噤,心头浮起一丝庆幸,郑重地收好令牌。 巫葵侧身抬头看着薇露台前开阔天际。 此时浓云翻涌,幽黑的天穹透着昏红色,看来闷了几日的雎城终于要下雨了。 蔡医丞是她的堂叔父,也是娘娘在世时唯一信任的医师,命运弄人,堂叔父数月前请了假回乡丁忧,若是他在,娘娘也不会…… 娘娘出事了,她不能再让小殿下也这样离去。 三日前她紧急写了书信请叔父回雎城,算算车马也该到了。 侧殿并不大,殿中一盏落地铜鹅宫灯幽幽的亮着,因墙壁复涂以椒粉,一进入就有馨香扑面而来。 室内陈设华贵而带着野趣,都是孩童所用的尺寸制式。 巫葵撩起重重帷幔,内室铜炉香雾袅袅,是气味清凉安定的沉木香。 里间榻上睡着一个稚龄少年,容貌说不出的精致明秀、粉妆玉琢,正是薇露台唯一的小主人——燕国五皇子卫吉祥。 只是此时少年睡得并不安稳。 虽室内放有冰鉴,但他寝衣已经被汗浸透了,娟长的眉紧紧皱着,额间亦沁起细密的汗珠,身体痉挛颤抖着,呼吸一下一下变得急促,仿佛在经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此时外头闪电劈过,烛火骤灭,乍起一室冷光。 “呜……” 巫葵心下一颤,赶紧放下药汤,去握住他的手。 少年的手紧紧攥成拳,冰凉彻骨,巫葵感觉像是捉住一只湿淋淋的冰块。 “殿下,快醒醒!” 在一阵轰隆震颤的雷声中。 少年倏地睁开眼睛,秀媚乌润的眼珠呆呆盯着她,又像透过她看向更幽远的地方。 接着他泪水滚滚落下,声音凄怆——“别杀……阿葵,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