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阅读 - 经典小说 - 陷落的樂園在线阅读 -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一連串大大小小的測驗考試隨著考期的逼近接踵而來,度過了這一關,還有下一關。對於這種麻木不仁的考試型態朱悠奇可說是極為不屑,但是為了順利畢業應考,他也只有流於俗套地跟著大家一起淪為社會常規下的盲蟲。

    反倒是一開始就憂心課業無法順利過關的胡玉鐘,在體育成績的表現上相當優異,屆時保送二流以上的體育大學早已不成問題。除了畢業考時不要落得太慘的分數,其餘的,他就只要專心把他的各類體能項目搞好就行了。

    在現下每個人都各有忙事的非常時期,胡玉鐘還是撥空把朱悠奇約了出來。許久未碰面的兩人在某天的放學後,湊合了彼此適切的時間,相邀一起共進晚餐。

    他們來到一家平價拉麵館,跳過客套的寒暄,直接問起對方近來的狀況與往後的出路。

    「F大呀!雖然跟我想要念的T體大只隔了一個縣市,不過平時若要相見,也是挺不方便的……」口裡發出喃喃抱怨的胡玉鐘,大概是被教練苦cao的關係,皮膚比之前更黝黑了。

    「嗯……T體大不錯,聽說那裡培育了不少體壇專才,將來搞不好你還有機會出國比賽,拿個冠軍回來炫耀。」朱悠奇並非嘲諷,而是由衷地這麼期望。

    「你想太多啦,悠奇!不過要是真能出國,我倒希望是跟你一起去旅遊,比賽什麼的那都是其次。」

    就算對方只是無心而論,但是當下聽到這樣窩心的話語,仍是感覺很開心。然而開心的笑容並沒有在朱悠奇的臉上停格太久,原因不是出在他後悔了方才的喜悅,而是他發現了某個足以衝擊心靈的畫面,正慢慢驅走他的喜悅。

    那是和自己隔了兩桌距離的斜對角,坐著兩個和其他人一樣享受店家美味拉麵的人。其中面對自己的那個人,感覺有點面熟而已,不過坐在背對自己的那個人,朱悠奇是再熟悉也不過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對人總是冷漠以待、不擅言辭的夏安丞,竟然會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時候,狀似和善地與人侃侃而談?

    朱悠奇看不見背對著自己的夏安丞的表情究竟是如何,但是從他願意讓對方親暱地碰觸肢體的行為看來,他在這樣的一個用餐時刻裡,應該不會不開心。

    那是多麼平常的一個畫面,多麼正常的一種交際行為,為何朱悠奇的心就是一直無法平靜下來?照道理說,夏安丞能夠卸下心防去接受別人,那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嗎?為什麼他總覺得好像因此而失去了什麼?

    面對胡玉鐘興致勃勃的情緒,心思空洞的自己就只能回以做作的笑臉。如此一頓晚餐吃下來,不僅眼前的美食被自己吃得索然無味,就連難得跟胡玉鐘相聚的氣氛,也被自己搞得掃興不堪。

    「你沒事吧,悠奇?你的臉色很不好耶……」

    用餐結束後,他們一起走向車站,由於回家的路線不同,只好在半途中分手。在各自分開之前,胡玉鐘被沈默無語的朱悠奇引來了擔憂:

    「再過幾個禮拜就要考試了,你可別為了念書,而把身體搞壞了。」

    「我沒事的,」朱悠奇勉強笑了一下,「你也是,別把自己的身體cao壞了。」

    胡玉鐘跟著笑笑,雖然有點不捨,但是時間已晚,還是得早點讓對方回去休息才行,畢竟大考當前還把人家約出來悠哉吃麵的自己實在是太超過了。

    跟胡玉鐘告別之後,朱悠奇搭上公車。坐在習慣靠窗的位置,原想閉目養神的,豈料自己身旁的空位突然坐上了一個人。

    看著車上其他那麼多空位都沒人坐,偏偏跑來這兒擠,朱悠奇正想看看這個腦袋有毛病的人是長怎樣,這個人就彎著眉眼對自己笑了一下。

    這個人……朱悠奇的心臟彷彿在瞬間多跳了那麼幾下,這個人不就是剛才在拉麵館裡和夏安丞一起用餐的那個人嗎?他不可能會那麼湊巧跟自己搭同一路線的班車回家吧?

    對方輕挑了一下眉,然後眼睛緊盯著自己,「你好,朱悠奇……」

    被他這麼一打招呼,朱悠奇反而警戒起來,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可是他卻知道自己的名字,雖然覺得他有一點面熟,但在印象中卻完全搜尋不到自己曾和此人有過什麼接觸的片段。

    「我並不訝異你這麼驚訝我會知道你是誰,就像我不訝異夏安丞他從未跟你提起過我是一樣的。」那個人如繞口令一樣的陳述,聽不到一絲誠懇,就像他根本就不想說出這一番話似的。「其實我一直很想見見你的真面目,看看那個常被夏安丞掛在嘴邊的名字,究竟是何方神聖——依我看,雖然長得不難看,卻也好看不到哪裡去;身材縱使不瘦小,還是低於我的標準值,至於個性嘛……」

    聽聞不認識的人對自己的樣貌品頭論足,感覺差到極點的朱悠奇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

    「你以為你是誰!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聽你說些無聊至極的話?」

    「喔、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辛聖毅,跟你們念同一所高中,不過現在是休學當中。假如你夠八卦的話,應該會有聽過我的傳聞,我知道後來越傳越難聽,但那都已過去,我也不想再去追究,重要的是現在,我知道你跟夏安丞的關係,假如今天沒有看到你神色不安地往我們這桌瞧,我也不會起疑你也許就是朱悠奇,更不會跟來這兒和你作這些興師問罪的蠢事……」辛聖毅原本輕挑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彷彿他的話都是有憑有據的。

    辛聖毅?難不成就是前些時候曾經轟動一時,那個殉情事件的主角之一?

    朱悠奇不知道夏安丞怎麼會跟這個人搭在一起,但就算他們是朋友,辛聖毅也沒有道理來向自己興師問罪些什麼——「你到底想幹什麼?」

    「還真兇呢!」辛聖毅咋了咋舌,開始露出了輕蔑的神色。「要是我沒有在這裡遇見你,我就不會插手管這件事的……可憐的安丞,因為心愛的人口口聲聲說要暫時隔離是為了以後能夠在一起,所以拼了命的在忍耐,結果人家卻跑去跟帥哥約會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夏安丞到底是跟這傢伙說了多少他們之間的事?朱悠奇在心底暗自責罵,然而令人更為氣結的是,這傢伙的姿態與言辭,無一不在明顯地昭示,他可比自己還要了解夏安丞。

    「我也搞不懂你是什麼心態!」辛聖毅欠了欠身,給自己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虧夏安丞還這麼相信你,而你卻在背地裡和別的男人互通款曲。」

    對於這傢伙的傲慢跟無禮,朱悠奇再也忍無可忍,「什麼互通款曲,小鐘只是同學罷了,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倒是你,你又是憑什麼立場在這裡指責我?」

    「就憑我是夏安丞的第一個男人。」辛聖毅一副自視優越地說。

    朱悠奇的胸口陡然一震,彷彿有個什麼東西落地墜毀,殘骸爛成血rou模糊。

    其實很想認為那是辛聖毅的惡意挑釁,卻又隱約覺得那不像是在開玩笑。朱悠奇突然有股欲逃離此地的衝動,就像他早有預感自己無法接受現下所聽聞的事實一樣。

    「夏安丞是一個很坦率、又沒有心機的人,從我第一眼見到他,我就很喜歡他。」

    說到這兒,辛聖毅停頓了一下,見到朱悠奇對自己的話沒什麼動靜,他覺得自己應該要下點重帖了。

    「去年暑假我在親戚的一場聚會中遇見他,那時候的他全身上下都籠罩著一股抑鬱的氣旋,把周遭靠近他的人全都給嚇跑了。在場的人包括跟他一起來的家人,每個人都玩得很開心,只有一身憂鬱的他顯得格格不入。於是我嘗試去跟他聊天,我把我覺得會令我開心的趣事、和過去那曾令我傷心的往事都跟他說,就是想讓他別再那麼鬱悶,結果他真的很天真,把他鬱悶的原因都告訴了我……你猜他告訴了我什麼?」

    「……」朱悠奇不曉得為什麼他要跟自己說這些,也不想要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辛聖毅笑了一下,彷彿早知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他告訴我說他有個很喜歡的人,他很想靠近對方,想讓對方只屬於他一人,我猜測他應該是暗戀著某人,於是我就教了他一些如何談戀愛的技倆,包括一些求愛的話術,還有一些上床的技巧……真槍實彈的那種!」

    辛聖毅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儼然就像那一枚枚無形的子彈,精準無誤地往自己的心臟射擊。再也隱藏不住的顫抖,迫使朱悠奇不得不站起身子——「……」

    辛聖毅知道朱悠奇被自己方才的話激怒了,於是又狡詐地繼續說道:

    「從那時候起,我們就開始了這樣一段曖昧的……師徒關係,安丞他的確很有潛力,也很聽話,不論是在上在下他都表現得很出色,雖然我很清楚自己只是個替身,但是他卻沒有讓我覺得我只是個替身的空虛感——」

    「我要走了!」朱悠奇從辛聖毅與前座之間的空隙勉強擠身而過,感覺上是盛氣凜然,事實上則是因為雙腿早已穩不住身、而急於逃離現場的掩飾動作罷了。

    「你不想聽了嗎?因為夏安丞並非如你想像中的只對你一人忠誠,所以你不想聽是吧!想想他也只是個平凡人,也會有七情六欲,可是卻要對你自私的決定唯命是從,你不認為他很可憐嗎?也許你會覺得我多管閒事,或者我沒有資格干預你們的事,但是我奉勸你,假如你對夏安丞只是玩玩而已,就盡快收手吧!不要自己得下地獄,還把無辜的人都給一起拖下去……」

    辛聖毅苛責的言語在背後輕揚著,朱悠奇快步走向門口去,待公車停站,他就迅速衝下車,即便此地不是他欲下的站,他亦是頭也不回地疾步往前走,想把那個突然出現的惡魔給甩得遠遠的。

    無奈那人的話語,就像一道刺耳的緊箍咒,拴住了自己的腦袋,不論走了多遠,過了有多久,都無法將之甩開或拋卻……

    ※                                        ※

    春分過了之後,白晝漸漸變長。隨著季節的轉換,學生們的行程表也跟著走到了尾聲。

    提早考完畢業考的三級生,在六月初舉行了畢業典禮,除了一些感情甚篤的同學們哭得淅瀝嘩啦,其餘將三年來的心力都投注在升學上的同學,則都是一臉的面無表情。

    朱悠奇也是屬於面無表情那一類的人,所以當他看到向來都是面無表情的夏安丞一臉和悅地朝自己走來時,心頭除了驚異之外,更多的是無中生有的忿恨。

    不是沒有思量過,原本避自己唯恐不及的夏安丞,怎會過了一個暑假後便開始獻殷勤?還有那大膽純熟的接吻方式與做愛技巧……這所有的一切,原來都不是憑空揣摩的。

    其實朱悠奇並不想為了夏安丞沒有跟自己坦承這一切而惱怒,也不想因為自己並非是夏安丞的第一個男人而心生妒意,更不想因為猛然察覺自己其實是比想像中還要喜歡他而自我厭惡……但自己所期待的想法卻是無法如自己所願。當他看見夏安丞為其他人所展開的笑顏有如天使般的純淨且天真,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當場捏碎那張迷人眩目的臉孔。

    也許正如辛聖毅所說的,自己是該下地獄的那種人……

    「我們要一起加油,悠奇,到時候進了F大,我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在那之後的聚首,夏安丞總會在激愛之後抱著自己這麼說。朱悠奇不解,為什麼他可以隨便找個人來充當談戀愛的練習對象?為什麼他可以毫無芥蒂那些荒唐的作為而在自己面前笑得那麼自然?朱悠奇真的難以想像,更是無法接受。

    然而大考當前,他不忍心為了這件事去擾亂夏安丞的心情,可是卻因此而苦了自己。

    諸多的猜疑加上異常的壓抑,不僅無法讓他集中精神,甚至只要稍微的強迫自己,就會引發啃蝕腦髓般的惱人頭痛。而考期的逼近,就像一個惡徒拿刀將你一步一步押向牆角,逼得你無法抽身、難以喘息,甚至想要自行了斷以求解決了事。

    於是那一天考完試,離開考場後,朱悠奇知道,所有預訂的計畫,全在這個時候崩塌瓦解;所有先前的努力,猶如重新洗帶般地化為烏有。

    一切的一切,全在這決定性的一刻,都被自己搞砸了……

    ☆★☆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