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最懵懂的年紀，所思就已經決定好自己的夢想了。

    在連注音都寫得歪七扭八的六歲，所思在雙語幼稚園的小小成果發表會上，用著一口奶音的聲音在台上自我介紹、向全班的人介紹自己的夢想。

    一句中文、一句英文，聽得大家一愣一愣。

    有人跳芭蕾、有人吹笛子，但沒有一個人只上台說幾句話而已。

    哪怕是一口流利的中英文自我介紹。

    「我叫所思，今年六歲，喜歡睡覺，也喜歡吃甜食。」

    很符合這年紀的孩子會說出的話。

    「我最喜歡的布朗尼和可麗露，所以，我曾有一段時間的志向是成為一名糕點師。」所思露出甜甜的笑，就和她吃過的那些甜點一樣甜。

    「不過，後來我放棄了，因為比起吃，我更喜歡睡。」

    這個轉折讓台下的師生都猝不及防，連所思的父母都沒想到。

    「所以，長大之後，我要成為一個能邊睡邊吃就能賺錢的人，我也已經把我的夢想藍圖畫下來了──」所思說著，拿出一張和自己一樣高的手繪海報，不疾不徐地站上小凳子，將海報貼在白板上。

    海報上畫了一棟高大的房子，而她倚在門口的黑色轎車上，戴著墨鏡、數著鈔票。

    「我以後要當一個包租婆，專收房租過生活。謝謝大家。」

    所思的「表演」結束得猝不及防，她對所有人深深一鞠躬，又替自己拍了拍手，大家才回過神來給她鼓掌。

    想當然，這個表演沒有獲獎，倒是被說很有創意。

    所思的父母還被老師約談，問所思是不是沒告訴他們有成果發表會的事，要不怎麼會僅是畫了張海報又談論自己的夢想而已。

    對此，所思的父母說：「所思在家很認真繪製那張海報，我們十分支持她的夢想，也覺得她的表演很棒。」

    在所思上國小的時候，她就把幼稚園發生的這件「趣事」忘得一乾二淨。

    每當有人問起她的夢想，所思都會給出不一樣的答案，

    她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漂浮在湖上的輕舟，沒有目的地，也很自由。

    而她忘記的事，她的父母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在所思考上心儀的Ａ大時，她的父母在學區附近買了棟全新的透天給她，說是方便她上學，連通勤的時間都省了，能睡得晚一點。

    所思初見那棟透天，只覺得自己一個人住的話，好像挺孤單的。

    「這房子對我來說不會太大了點嗎？」

    「一點也不大，我還怕妳嫌小，因為只有整個三樓是妳的空間。」

    對上所思疑惑的表情，所父更是疑惑。

    「妳忘記自己在幼稚園說的夢想了？妳那時候是想當個快樂的房東，收租金過生活。」

    啊，好像有這麼一回事，但她沒什麼記憶。因為從幼稚園到此時的十幾年間，她從未想起過這件事。

    「所以，這棟房子是妳的，而妳要學會負責管理，包含裡面的家具也得自己挑選，把一二樓的套房成功租出去。」

    對所思來說，她這十八年的人生一直都過得「還不錯」。

    平平淡淡、沒什麼大風大浪，十分安穩。

    她的成績還不錯、相貌還不錯、人緣還不錯、家境也還不錯。

    她那艘孤寡的小船，還沒翻過。

    也許，她就該信自己的第六感。

    她平靜的人生，會因為這嶄新的開始而出現波瀾──

    湖面的漣漪不是因小小的動靜而起，是因為湖底有隻沉睡了好幾年的巨大的怪物即將甦醒，還會掀起驚滔駭浪。

    最終，不只把她的船翻了，還把她吃了。

    ──這是她住進那棟透天的第一天所做的夢。

    所思只覺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