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葬礼
1.葬礼
雨丝细密,将灰蒙蒙的天与地缝合在一起。 江絮今天穿的深黑长裙。 裙摆被风掀起细微弧度,随后又很快坠落。 眼下深秋,她不住地打了哆嗦,将手轻轻环在谢钎城的臂弯里。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仿佛两人的行径不过是义务性的接触,并非夫妻间的依偎。 恰到好处的距离—— 足够应付外人的目光。 黑色的大伞挡住了两人的头顶,隔绝了雨幕,也隔绝了大半嘈音。 周遭除了拍打在伞面上的淅沥雨声,就只剩隐约的抽泣声,不知来自哪个角落。 今日是谢母的葬礼。 作为长子的谢钎城,现下只是打着伞,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墓碑,眉眼冷峻,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塑。 不会笑、不会哭。 他向来如此。 他们结婚已经三年了,可她确实还不够了解他。 谢家的氛围,向来只有压抑。 就像各司其职的机器人,每个人都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精准、克制、毫无温度。 没有亲情的交流,更没有爱情的依偎。 就算为了履行夫妻义务,在最亲密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 她似乎也只有一个念头, 冷。 就和他整个人一样。 江絮的另一只手收敛在身前,悄然摩擦两下,企图制作些许温度。 然而,这份死寂的宁静没有持续多久—— 远处传来摩托引擎的轰鸣,刺耳又突兀,撕裂了雨中的寂静。 江絮回头望去,视线穿透雨幕,最终定格在那位不速之客身上。 黑色夹克,在一群循规蹈矩的西装中格外惹眼。 他将头盔随意搁置在摩托的后视灯上,双手插兜,步步走近,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却无温度可言。 而他的发色, ——是张扬的红色。 在这场白事之上,在一众死黑的氛围中,这样一抹鲜红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过来。 像是在嘲笑这场肃穆的葬礼。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呼吸凝滞。 谢钎烨。 谢钎烨回来了。 这是三年过后,她第一次见他。 “哟,哥。” 他的目光扫过谢钎城,最后定格在江絮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嗓音低哑,甚至带着几分嘲弄, “....还有,嫂子。” 最后两个字在他唇齿间碾磨,刻意的缓慢。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称谓,却让江絮感到一阵眩晕。 谢钎城终于动了动,微微侧身,轻轻颔首。 黑伞依旧稳稳地遮在两人头顶,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谢钎烨彻底隔开。 一黑一红,泾渭分明。 江絮不知该回什么,喉咙发紧,全身血液如同凝固一般。 谢钎烨,为什么会回来... 也是,谢母死了,他自然会... 她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四年前,江家破产,为了不拖累谢钎烨,她亲手把他推开。 谢钎烨,那个从十八岁开始,就几乎活在她人生中每时每刻的男友。 分手后两不相欠、两不相见,本该如此。 可她真的走投无路。 才会可笑地去求自己前男友的哥哥。 ——多么讽刺。 可她是有苦衷的,对吧。 所以嫁给谢钎城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谢钎城垂眸瞥了她一眼,那蹙紧的眉昭示着她的心事。 他心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也是,毕竟是她亲手丢下的人,再次重逢,恐怕是百般不愿吧。 不过没事, 他会推波助澜的。 黑伞倾斜了些,恰好能挡住谢钎烨的视线。 谢钎城弯下身,主动拉近和她的距离。黑伞遮盖下,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两人很是亲昵。 江絮是被他呼过来的热气拉回意识来的。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 他深邃的眼睛里映着她仓皇的脸。 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却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像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如同各自的心,从未贴近。 谢钎城为什么要突然这样? 她瞬间明白过来,心脏狠狠一缩。 他要做给谢钎烨看。 这样假模假样的接吻并没有持续多久,谢钎城又把伞放正了。 谢钎烨不像谢钎城,他的脾气向来外露,只是现在在葬礼,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表情却暴露了一切。 那个曾经说永远不会离开他的爱人, 摇身一变,成了他隔了一层伦理的嫂嫂。 该说什么,识人不清? 什么样的人,会在一起五年也认不清? 谢钎烨没有去体会谢钎城眼里那淡淡的挑衅意味,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江絮,仿佛要看透她的内心。 如果能真的看透就好了,他多想挖开胸膛好好看一眼,她究竟有没有心。 如果过去的一切都是假的... 还真麻烦她了,白白演五年。 谢钎烨不做留恋,这葬礼他根本无需参加,又不是他亲妈。 他只是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引擎的声音发动,再逐渐远去。 江絮仍愣在原地。 穿心的寒,从脚底延伸、蔓延,直至凝固心跳。 谢钎城的手搭上她的肩,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无声地警告她——继续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 ...是啊。 谢钎烨,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她的名字早已与谢钎城写在了同一张纸上,他们才是具备法律责任的夫妻。 早该放下了... 她早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