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只得我共你

    虽然合同里写的是提前两周提离职，但林洵早早写好邮件，还专门设了提醒事项，万事俱备，只差时间。

    自从抱着“上一天少一天”的心态工作，去公司对她来说变成了一件不那么排斥的事情，甚至她还有点舍不得同事。

    她刚坐下，沈筱便走到她座位旁边：

    “林洵同学，公司最近多了一批员工宿舍，你想申请吗？”

    说话间，她已经宿舍的样板间照片递给林洵。

    林洵匆匆看了一眼——独立一居室，果然医药公司很有钱——连连摇头：“谢谢沈姐，我不用啦。”

    沈筱露出一个“我猜就是”的微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到办公室。

    又是一个加班的周五夜晚。

    回到家的林洵习惯性开灯，房间充斥亮光的瞬间，她被躺在沙发上的秦慎介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对方适时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她。

    跪在沙发边的林洵下意识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传来的温度把她吓了一跳：果然发烧了，脸颊通红。

    她看秦慎介只穿着单衣，赶紧跑到卧室拿了毯子盖在他身上、又找出温度计：三十八度五。

    林洵没想过秦慎介会生病。

    她体质一般，除了每个月要忐忑痛经，还要担心每年的流感季，只要同学感冒，她就难逃厄运，基本每年都要发烧一次。但秦慎介不一样，就算流感再怎么严重，跟她共处一室的秦慎介从来没被传染过。

    “我扶你去卧室躺着。”

    林洵把人扶起来，喂了几口热水，轻声道。

    秦慎介漆黑的瞳孔里全是她的倒影，他沉默着看了她一会，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林洵看他又要躺下，赶紧用手揽着他肩膀：“没事，等你温度退了、我再换床单，在卧室躺着舒服。”

    她猜秦慎介是因为没换睡衣所以不想去卧室，手上的力气加大了些。

    秦慎介看她态度坚决，只能垂着头、被她扶进卧室。

    把人送到床上后，林洵一路小跑，给人额头敷上凉毛巾，低声询问：“想吃蒸蛋吗？吃布洛芬前得吃点东西垫肚子。”

    秦慎介什么也不想吃，他甚至想让生命停止在这一刻，但他看到了林洵额头因为自己渗出的汗水，于是他点了点头。

    不到十分钟，林洵已经做好了蒸蛋。

    她把碗勺放在床边柜，在床头垒了靠枕，将人半身扶起，舀了一小勺，先自己试了温度，再送到对方嘴边。等半碗蒸蛋吃完，她才给人喝了药，顺便记下时间。

    “对不起哦，怪我回来太晚了。不过从下周开始，我就不加班了。”

    林洵给他整了整被角：“我下周一就要提离职了。”

    秦慎介眼睛紧闭，没有说话。

    因为半个小时后还得继续给人量体温，林洵干脆和衣躺在他身边：

    “以后如果还这样不舒服，要记得量体温，不超过三十九度，就吃点东西，再吃布洛芬；如果两个小时还不降温，要去医院；超过三十九度要直接去医院……听起来好像有点麻烦，还是直接给我打电话，唔，反正你的消息我的手机会响，就算工作，我也能临时请假——”

    当对方突然紧紧抱住她，林洵的话随之被打断。

    秦慎介的声音其实不大，也很克制，但她还是听到了哭泣。

    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也很爱哭。

    虽然最近几年痛经变得不那么严重，但她偶尔会在月经开始前一天的凌晨三四点突然被肚子的异样吵醒。疼痛并不严重，如果是她一个人，完全可以熬过去，但身边躺着另一个人这种事，会叫人变得脆弱，放大痛感。她控制不住把自己埋在对方怀里，发出表达“我很不舒服”的呜咽。

    就跟现在的秦慎介一样。

    “……别太感动啦，辞职主要是因为我觉得那份工作好无聊，不是因为你之前吃醋的事，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在吃谁的醋……喏，寒假我们出去玩吧？一个朋友给我说了好多适合情侣一起去的地方，听起来很有意思……”

    林洵轻轻拍着秦慎介的肩膀，想着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来的寒假，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闹钟响了。

    体温终于降到了三十八度以下。

    林洵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关掉灯，林洵借着月光静静欣赏着他的脸。

    大概是药物起了作用，秦慎介呼吸平稳，陷入沉睡，只是睫毛湿漉漉的，即使闭着双眼，也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人的一生，总有些无法忘记的场景。林洵知道，此刻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不放心秦慎介的身体，林洵周六没去救助站，待在家里。而秦慎介可能是因为之前没生过病，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看起来怏怏的，除了睡觉，就是发呆。林洵给他讲了好几个笑话，他都没什么反应。搞得林洵时不时摸摸他的额头，生怕人被烧傻了。

    吃完午饭，林洵开始检查她的辞职信，她本来准备周一再发邮件，但是被这么一折腾，她觉得还是早发早结束，就在她即将摁下发送键的时候，身后传来秦慎介几不可闻的低语：

    “分手。”

    林洵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重重合上平时爱惜的不得了的笔记本，完全没听到屏幕撞击的声响，只是转头看向坐在沙发另一侧的人。

    秦慎介虚无的眼神落在未知的正前方，嘶哑的嗓子加重语气，又重复一遍：

    “我们分手。”

    他微微侧头，接触林洵眼神的瞬间，仿佛触电似的，立刻移开目光，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他盯着地面：

    “……你要是真的喜欢上我这种人，那也太可笑了……”

    林洵觉得自己肯定耳朵出问题了，要么就是在做梦。她不自觉准备掐手指，手腕处戴了六年的冰凉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等反应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像个傻瓜似的，抱着笔记本不知道愣了多久。她现在应该立刻起身、收拾东西洒脱离开，至少得做到干脆。

    明明她知道纠缠不休是一件在旁人看起来是多么难堪、多么没自尊的糟糕行为，但她还是选择耗尽所有的勇气，看向秦慎介的眼睛，问了那句烂俗的——

    “为什么？”

    “我不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