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不记得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银灰色的法拉利停在了市中心的黄金地段。

    三层楼高的独立店铺独自坐落在商业街一角，宽大的钢化玻璃橱窗内整个店面空空荡荡，一层楼展示出的衣服少得可怜。

    经理满面笑容地亲自出门迎接：“请问是楚小姐与宿先生吗？”

    楚晚秋点点头，两人被引入店内，几乎没在一层停留，而是直接被请进了二层的贵宾室。

    两人在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坐下，马上有人端上了茶水点心。

    经理一一介绍起了品牌历史与特色，同时拿出了一本装订精美的照片集，展示其经典设计。

    随后则是设计师助理来一一询问了两人的生活习惯与喜好，并进行了详细的记录，随后他向两人深深鞠了个躬：“请稍坐片刻。”

    马上，设计师快步走了出来：“楚！好久不见！您又变得更加容姿靓丽了！”

    他脸上挂着迷人的笑容，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楚晚秋，中文说的一板一眼。

    随后他转向宿展伸出了手，“欢迎，我是您的创意顾问，Elio。”

    他是个典型的意大利人，有着深褐色的头发与绿色的瞳孔，说话带着一股奇异的咏叹调。

    宿展伸手跟他握了握，握完松开手，却没能抽回来。

    Elio仔细看了看宿展的脸，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身材，顿时眼前一亮，不但没松手反而更用力地紧紧握住了宿展的手。

    “天哪！看到您，我的灵感如极昼一般迸发！”他语气极为夸张，一边捧着心口感叹，一边嘴里念念叨叨，最后突然放开了宿展，转身走向另一边的房间。

    经理在一旁躬身伸手示意请进。

    楚晚秋有点担心宿展不熟悉流程，想要跟他解释一下，宿展却已经主动跟了上去。

    房间里是一排排衣架与整面墙的玻璃柜，各种布料被整齐地展示在墙上。

    Elio拉出一排衣架，选出了几件，在宿展身上比划了两下，随后不太满意的挂了回去，又重新选了几件让他试穿。

    楚晚秋坐在沙发上感觉像欣赏了一场盛大的时装秀，一边的经理非常有眼色的拿出杂志，仔细给楚晚秋讲解宿展试穿过的服装发布时间、设计与面料。

    Elio却对那些服装不甚满意，宿展试穿完最后一件，他双手捧住心口，神色痛苦：“不！它们根本配不上你！让我想想……”

    他在一整面墙的柜子前徘徊打转了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从中抽出了一款布料，随后猛地展开，“对！是它！”他眸光发亮，眼底闪动着兴奋的光。

    他又抽出了另外几种，将他们展开在了宿展面前，“来，感受一下。闭上眼睛。想象它成为您身体的一部分——”

    Elio比划着夸张的手势，正准备把布料裹在宿展身上，好让顾客好好感受布料的生命和脉搏，宿展却直接打断了他，手指点在其中两款布料上：“选这两种。”

    他一愣，看了看那两款料子，又看了看宿展，“哦！我明白了，您渴望的不仅仅是低调，而是一种史诗感，对吗？”他眼中进而迸发出更加灼热的光彩，“但请放心，您的史诗，将由您自己来定义。”

    经理小声对楚晚秋解释那两款布料需要分别从法国和意大利定制，制作时间可能会因此而延长，随后取来了两款布料的样品。

    楚晚秋手指抚摸了一下那两款布料。

    它们完全是不同的触感，其中之一是冰凉而又丝滑的面料，另一种则是硬挺紧密的针织质感。

    楚晚秋的手不由自主的反复抚摸过那两款布料，就像是触发了某种身体记忆，总觉得这种触感分外熟悉。

    宿展选完布料便自然地跟着Elio去进行精细的身体测量，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四十分钟。

    楚晚秋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坐在沙发上，开始缓慢地思考。

    她像是面对着一块块混乱的拼图，却因为缺少了某些部分而难以组合成一个确定的答案。

    宿展对原主态度虽然温和有礼，却从不曾像今天这样亲密。

    他目光中的深情，接受了她两年来的第一次牵手，甚至是车上的主动碰触，都透露着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他能熟练地驾驶超跑，甚至熟悉高定流程且了解顶级面料……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好像跟自己一样变了一个人——这种奇异的想法出现在楚晚秋脑海中，随即又被她快速否定，最终还是没能得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签完账单，经理礼貌地表示稍后会将购入的成衣送货上门，定制的服装则需要等到布料采购完毕后开始手工制作。

    两人两手空空出了店门。

    此时天色渐晚，几缕薄云微微遮住了银亮的月光，商店街上人来人往，各色招牌与街灯一一点亮，让整条街看上去比来时热闹了不少。

    店外是一个小小的欧式庭院，庭院中有一座双层喷泉池，来时并未打开，此时却在灯光的映射下，喷溅着金色的水珠。

    楚晚秋目光落在金色的喷泉上。

    某一瞬间，她仿佛看到水帘映照出了一片模糊的景象。

    楚晚秋一阵恍惚，下意识转头看向了身后，并意外的发现宿展竟然也在看她。

    刹那间，某种支离破碎的画面猛地袭来，她似乎看到一个人影与宿展的身影重叠，他身着白色的休闲西装，手里拿着半杯香槟，遥遥向她举杯。

    楚晚秋心脏猛地紧缩，眩晕感伴随着大脑的钝痛袭来。

    宿展快步上前扶住了她。

    楚晚秋靠着他的支撑好不容易熬过眩晕，那模糊的影像便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副画面，证明着那些记忆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身体不舒服？”宿展神色中带着担忧。

    楚晚秋抬头看着他，没来由的一阵鼻头发酸，像是某种身体的本能反应，她试图抑制住那种情绪，然而泪水在眼里转了两圈，最后还是顺着眼角滚落。

    楚晚秋意识到自己好像哭了，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哭。

    “没有不舒服，就是，就是忽然觉得”她眨巴了两下眼，深深看着宿展，声音里带点哽咽，随后开始胡言乱语，“觉得你真的特别好看。”

    “……”宿展眼中的担忧变成了愕然。

    楚晚秋感到那种悲伤的情绪逐渐退去，她用手背抹掉了眼泪，重新站稳。

    等到情绪平复，楚晚秋想了想，又观察了一下宿展的表情，谨慎地开口铺垫：“喷泉很漂亮。”

    “……嗯。”宿展轻声道。

    “我们以前一起看过喷泉吗？”楚晚秋突然问。

    宿展先是茫然了一下，随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平静的表情缓缓产生了一丝裂纹。

    楚晚秋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清晰的惊讶与不可置信。

    “所以，我们真的一起看过喷泉？”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楚晚秋紧紧盯着宿展的眼睛，“你穿过白色的西装吗？”

    宿展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直到下一刻，他猛然握住了楚晚秋的双肩。

    过大的力道让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小腿抵在了喷泉池边缘。

    楚晚秋不懂他这是怎么了，只能小声开口：“你不记得了吗？”

    宿展定定注视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笑。

    他目光柔软而悲伤，连语调都温和得不可思议：“不记得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楚晚秋一愣，刚想开口，宿展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单手抵住了楚晚秋的后脑，整个人倾身向前，狠狠吻了上来，他急切得仿佛濒死的溺水者，终于浮上水面吸到了一口滋润肺腑的空气。

    他几乎像是要将所有的疑问与痛苦都碾碎，强行灌入她体内，楚晚秋被吻的晕头转向，肺里的空气都被挤了出来，完全顾不得思考，她感觉快要窒息了。

    整个世界的时间似乎为两人静止了，所有的声音都逐渐远去。

    模糊的影像如同巨浪奔涌而来，楚晚秋试图分辨，却怎么也看不清。

    一吻结束，楚晚秋感觉头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昏昏沉沉，还能听到嗡嗡声。

    她喘息着，看到宿展也微微喘着气，那双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她完全看不懂的、过于浓烈的情绪。

    绿色的眼中倒映着金色的喷泉，像是某种小小的火苗，蓦地腾起，燃烧成了一片灿烂的海洋。

    楚晚秋觉得自己大概是不必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