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雨
晕雨
假期很快滑过去,像从未存在过。 时间是虚无的东西,拼尽全力无法留住,无法重演。抓的越紧却越真切地感受到它的流逝,明天终会到来。 十月的天气变得凉爽,空气变得干燥,夏季遗留下来的暑气消失殆尽,不会再熏得人心烦意乱。 徐缓和徐珩的关系自从上次闹出的不愉快后处于一种尴尬的状态。 开学后,两个人在家里一直不怎么讲话。徐珩本来就话少,课余时间几乎全奉献给一卷卷的真题资料。他不喜欢这种“冷暴力”,试着找徐缓谈谈,但一个问题问出来,徐缓半天不吱声。几天下来他也无话可说,收拾完手上的事就回自己房间复习。 一格格的房间成了栖息地,供不安的灵魂停靠。墙和门板将二人隔开,独立在自己的世界里,达到一种微妙的平静。 但学校cao场上是很空旷的。 1班上周因为数学老师出去学习调了一节体育课,正好和下午4:20那节12班的体育课撞了,两个班正巧上同一节体育课。 高三的体育课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体育老师简单交代几句,类似于不要乱跑,体育馆不能随便进...诸如此类的话,然后学生就可以自由活动。 不同于徐缓的内向孤僻,明面上就表现出不爱与外人社交的距离感。徐珩在外表现落落大方,虽然性格有些冷淡,但也凭借良好的教养算得上为人温和有礼,他的人缘不差,在班级里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体育课几个人会约着一起打打篮球。徐珩刚打上球时上手很快,几个男生也乐意和他一起打。 两个班级由一个体育老师带着,所以各自的活动地点很接近。 cao场很大,篮球场在cao场的一角。 徐缓从楼上班级下来时手上揣着一本历史选修二,捧着书本,本着看书总比不看强的原则低头硬看,好在还有旁边她最好的朋友严馥陪着她说话,两个人就开始沿着跑道边走边看书。 在严馥七拐八拐地又聊到自己最近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糟心恋爱事时,徐缓“啪”地一声合上书,重重地吐了口气:“你说,喜欢一个人会表现出来什么行为?怎么从外表看出这个人有没有喜欢的人?” 严馥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徐缓,故作高深地卖着关子:“这个嘛....不同的人肯定是有不同的表现啊......” 徐缓脑海里飘过最近徐珩日常里的一举一动,有些苦恼,皱了皱眉:“太空泛了,就没有那种比较普遍的迹象吗?适合普罗大众的那种.....” 严馥笑了笑,刚打算打趣,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喝彩声。 抬起头,目光所及处是徐珩清晰的侧脸和一个划出优美弧线的三分球。在傍晚的余晖下,徐珩,球框,背后的草丛及水杉,印成一幅复古的油画。 鼓掌声很吵,而镇定的徐珩很安静。 喝彩声此起彼伏,不同的音色,不同的情绪,分出了层次。 不可避免的,徐缓也注意到旁边观看的几个女生,几人中围在中间的是12班最漂亮的,个子也是最出挑。 她是这次旁观中的主角,此时此刻她也像周围人一样笑着看向徐珩,右手半掩住脸颊和弯起的好看的唇。 羞涩,欣喜,紧张,骄傲……她的表情显出欲盖弥彰的少女心事。她身边有两三个起哄的人。她们轻轻推推她的小臂,朝她挤了挤眼睛,看口型,那个女生应该是轻声笑骂了两句,又回推搡过去。 看着是很美好的青春故事,感情热烈又单纯,就像剥去果皮的晶莹果rou,鲜艳欲滴。 即使隔着10多米的距离,徐缓也能感受到这种被束住喉咙的窒息感,脑子发胀,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抖,她好想吐。徐珩为什么要这么优秀,优秀到好多人都能看见。 严馥轻轻撞了撞徐缓的肩膀,朝那名女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欠欠地开着玩笑:“看到没,这就是有喜欢的人的表现。你哥这优质男还真挺抢手啊,高三了还有桃花,眼瞅着这马上就要毕业了,看样子人家可能是真喜欢,说不定想和你哥考一个大学。” 徐缓没有回话,扭头就朝相反的方向往回走,步子很凶。她忍住没跑,不想让显得自己太丢脸,尽管没有人知道过她的心事,也不可能有人知道,因为她不敢,不敢同任何人倾诉。 凭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女生可以自然地表现出对徐珩的好感,她好嫉妒,嫉妒这份自由,嫉妒这份自信,嫉妒这份勇气。 好相配啊……她低着头往前走,手心擦了一把挂在眼角的泪。听见严馥从后面赶过来的脚步声,她有些心急,该怎么解释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泪呢,没有理由,很荒诞的悲伤。 她怕对着严馥一开口就是哽咽,加快了脚步,一溜烟跑回了教室,找班主任扯了个谎后就窝在课桌上趴着休息,有值班老师路过,她就统一解释为身体不舒服。 不知为何她身体不舒服的事情就让全班人都知道了,课间有些平常和徐缓还算关系友善的女同学来徐缓旁边关心关心,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谎扯着扯着竟成了真,许是受了下午体育课的刺激,或许是心理作用作祟。她晚上的胃就很不舒服,皱着疼,疼痛让她没有精神,磨着时间等着放学。 徐缓座位旁边是过道,来来往往很多人经过,当一位普通的同学路过的时候,趴着的徐缓没有注意,闭着眼睛试图假寐。 “徐缓,你还好吗?”声音很沉,语气听起来有点生硬,磕磕绊绊才说出这句话。 “还行,谢谢关心。”徐缓还是有气无力的。 “那个……现在快高三了……” 徐缓正疼着呢,旁边还有个人开始说一些绕圈子的车轱辘话。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让她有些不耐烦,很快地嗯了一声,想赶快结束这次谈话。 “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这周周六过生日,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旁边立着的人许是有些紧张,看见徐缓的眼睛望过来,也不敢对视。 躲闪的目光,低垂的眼睛,细如蚊呐的声音,平凡朴素的面容,扯着衣服下摆的手指。 这是徐缓脑中对他浮现的第一印象,没有什么记忆点,怪不得她以前就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他这是喜欢自己吗?这应该就是严馥说的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吧。 她下意识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生起了一个恶劣的想法。 答应了又怎样?这样的邀约应该算是约会吧。那徐珩得知的时候会怎么看待呢? 她很想让徐珩看看,一向冷静镇定的徐珩在得知她要去约会的时候是不是也会生气,会变得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这些天的“冷战”让她真想撕开他表面冷淡的皮,看他石头做的心是怎样跳动的,鲜血是不是也是鲜红的,涌出来的时候会刺伤眼睛;是不是也是炙热的,流下来的时候会烫伤手臂。 徐缓看着眼前不知名姓的人,点了点头:“好,周六放假,你定个时间吧,到时候通知我就可以。” “不知名姓”很高兴的样子,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徐缓,手微微发抖,声音也有些颤抖:“那太好了,那我们加个微信吧,这是我的微信号,方便我们联系。” 徐缓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来那张黄色便签,随手放在课桌的桌面上。 “不知名姓”高兴地走远了,连背影都看起来轻快了许多。 徐缓看着桌面上的纸条,字迹很工整,一笔一划都透出认真。她心想这就是暗恋的人心想事成的样子吗?这算做坏事吗?利用他人的真心企图让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注意自己,这本身很没道德吧。不管了,反正她也算间接做了一件好事,和自己暗恋的人吃一次饭不知道多少人都实现不了,吃一顿饭不算什么。 刚刚一直在暗中观察的陈月莹歪了过来,凑在徐缓旁边一脸煞有介事,神神叨叨地说:“我看这啊,人家杨柏松可能是喜欢你,不不不,这都不是可能了,绝对喜欢你……” 徐缓把纸条收回在文具袋里,手托着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没有影子的事,不要乱传我的事情。” 出于同是高三生的身份,不管这个男生是不是真的对她有意思,她也不想这个杨什么松担上喜欢她的名号,年级部抓谈恋爱抓的很严,两个名字扯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她也不想本来就互不相干的两个人要互相拖累。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窝在徐珩小电驴的后座上,徐缓也不开心。她因着各种各样的别扭不愿意说话,徐珩也不说话,相处比不相处还要难受。 徐珩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以往都挑平地开,今天专找那种坑坑洼洼的地方走。徐缓在后座被震得一颠一颠的,她害怕颠得滑下去,原本垂在身侧的胳膊只好不情不愿地环上他的腰,松松垮垮地。 “搂紧点,小心滑下去,路不平。” 徐缓有些无语,默默翻了个白眼,紧了紧圈着他腰的胳膊,心里暗自吐槽:什么嘛,语气还冷冰冰的,还说什么路不平,有好路不走,专挑破路虐自己,胳膊能震得不疼嘛。 感受到身后人的胳膊环过来,轻轻压迫着他的腹部,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感到熟悉的安心感,默默弯起一个笑。 meimei乖乖的,他就高兴。 她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就像一只快要成熟的水蜜桃,表面上好了清透的粉釉,内里还是有些幼稚的青涩。他乐于看见她的成长,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成就,心里愈加满足和欢喜。但随着成长相伴的是她更加捉摸不透的心思,他有时感到无力,不知所措,好像和她愈行愈远。 或许是因为刚刚的那一搂,一次简单的亲密接触让彼此的距离感消弭了些,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徐缓先去浴室洗澡,徐珩就去厨房洗水果准备等她出来后一起吃。 徐缓洗完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看着茶几上果盘里洗好的提子,凑到茶几边,顺手拿起一颗塞进嘴里。 坐在沙发上的徐珩也没急着现在就去洗澡,也伸手拿了颗葡萄吃,习惯性地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徐缓准备去拿下一颗提子的手一顿,她想到了那个绕不开的邀约。要现在说吗?现在说了,徐珩肯定要炸,好不容易现在气氛才缓和一点,她有些舍不得。 徐珩见徐缓久久不说话,有些奇怪,抬起头去看她。这不过是个简单的问题,至于这么久不回答?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答应了人家,该说还是得说。徐缓索性直接说了:“有个同学邀请我去吃饭。” “是吗?什么时候?在哪里吃饭?”他略有停顿就接上了话头。 “周六,地点还没有告诉我,等他通知。” 随后便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在徐缓等得尴尬想走的时候,徐珩还是问出了他刚刚一直在纠结的问题。 “男生还是女生?为什么要邀请你?只有你们两个人吃饭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徐缓的脑子有点发蒙,面前的徐珩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周遭的压迫感让她一时间也扯不出什么绝世好谎,只好硬着头皮说实话:“男生,是他过生日。” “只有你们两个人吃饭吗?” 徐缓一时觉得有些难堪,不想面对这个现实,偏过头不说话。 “徐缓,告诉我实话,这没什么。”徐珩意识到她潜意识的意思,但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希望从徐缓嘴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把语气放弱,希望这份低姿态能得到meimei的体恤和怜悯,说不定她现在就有想要改变原本想法的可能。 什么叫做这没什么?徐缓有点毛了,徐珩就这么不在乎自己和男生出去吃饭吗?都是快成年的人了,她不相信他不明白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气上心头,她直接承认,语气也有些冲:“是,就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吃饭。” 徐珩闭了闭眼睛,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干脆直接回自己房间收拾衣服就去浴室洗澡了。怒火蒙蔽了双眼,途经餐桌时他的腰别到了椅背,很闷重的声音,听着让人rou疼。他也没停,一声没哼,直挺挺大步走进了浴室。 浴室很香,徐缓刚洗完没多久,蒸腾的水汽模糊了镜面,他伸手抹了一把,镜子中就映出他因怒气而板着的脸,冷硬而严肃,扭曲得有点失真。 好香好香,meimei的味道就在这里。 被温热的气息包裹,他心中吊起的怒火一瞬间xiele,双手无力地捂住脸颊,只余下贪恋这香气的感官。 她不在这里,他想。现在或许还在刚刚和他发火的客厅,或许已经生气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总归不在这里,看不见他怒火扭曲成情欲的丑态。 可她又无处不在。她的情绪,她的容颜,她的话语,甚至连她身上的味道都轮番地笼罩着他,每时每刻,从不停息。 该怎么办,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过这么跳脱的举动,是谈恋爱了吗?还是动了这种心思所以好奇呢?还是单纯地只因为关系好的友情呢? 手指因为恐惧而无力,身上的衣服好像重如千斤,他慢慢褪下,审视镜中这副年轻、有朝气的身体。 不想她的香气消失得这么快,他挤了两泵她用的沐浴乳在手心,轻轻涂在自己半勃的yinjing上,一只手缓缓握住,上下撸动。 手yin不是很快乐,因为刚刚吵架的疑惑还残留在心。他也不是很专心于这件事,愤怒无法发泄,又在一瞬间被压抑成性欲,他都不清楚自己这样算不算可悲,太窝囊了吧。但他还是不想对徐缓发火,他想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meimei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多引导引导就好了。 她身体一直不好,一路零零碎碎生着病,小时候不爱笑,是个小苦瓜。他总是希望她快乐,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够让她更快乐。 等徐珩解决好了自己的事后已经是22:00,他看时间晚了,也没去敲徐缓的房门,决定明天早上有机会再找她谈谈。 徐珩等啊等,早上很早就起床,徐缓的门迟迟不开,早饭热了又倒掉,中饭热了又热。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也慢慢冷掉。 徐缓下午才醒,点开手机就看到了“不知名姓”的消息,下午五点在落枫餐厅。她没听说过的地方,用高德地图导航了一下,好像是市中心的一家高档餐厅,是平常消费不起的地方。 “不知名姓”此时又发来了消息:“需要我去接你吗?” 这条“善意”的消息让徐缓皱了皱眉,是个很没有边界感的人啊,她可一点都不想要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知道她和徐珩家的地址。 “不用了,谢谢。” 她打完这串字又点开微信上的余额,纠结了一下,还是从衣橱里的冬大衣口袋里抽出了几张红票子,那是这两年攒着没用的压岁钱。 今天的最高温度有26度,她挑了一条没穿过几次的白纱裙,领边有几颗塑料做的贝壳小饰品做点缀,是比较时新的款式,淡雅又有几分别致。 她坐在餐桌前吃饭的时候,能感受到对面的目光,很重,像压在她的肩膀上。 徐珩没什么心思吃饭,看着徐缓低着头的样子,一直试探性地想递出个话头,目光从她的脸颊往下滑,顺着肩颈一路落到她垂在脚踝处的裙摆,那里很轻盈地漾出一个圆弧。 她穿这身吗?真的谈恋爱了吗? 他眼神暗了暗,捏紧筷子的手指指节发白。 他有些不甘心就让她这么走了,深吸了一口气,擅自定义自己尚不清楚的关系只为求个安心:“吃完饭就回来,给朋友过生日是一件好事,增进友谊。” 徐珩凭什么这么认为?不听他说话还好,一听他说这种官方的话,她火又有点起来了,冷漠地哦了一声,把桌子上的手机灌进口袋里就想走。 “徐缓。”他语气冷了下来,急匆匆地叫住了她。 听口气,徐珩可能是真生气了,不过徐缓也不惊讶,毕竟自己已经呛了他两天了。 她没想转头看他,就停在门口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你…谈恋爱了?” 他的语气不自然,一句话说得不连贯,脑子跟不上嘴,唇舌被字词噎住,问完自己都唾弃着这狼狈不堪的样子。 徐缓犹豫了,她听得出来徐珩这很明显是在在乎,但这出于什么,她不清楚。这只是出于哥哥对meimei的照顾吗?还是年长者对小辈的管教? 她自私地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徐缓拧开门把手,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沉默是事情最好的发酵剂,于是她选择性地忽视了徐珩现在的痛苦,很残忍,但她也做不到让现在的他比她心里好过。 一走进餐厅,吊在天花板上的巨型水晶吊灯就抓住了徐缓的注意,锥形的玻璃切面折射出七彩的光,水晶链条缠绕着镀金的铜架,亮得招摇,奢华地让人移不开眼。 徐缓找到预定的卡座时发现那位男生已经坐到了对面在等她,她有些无所适从,她很少和异性接触,最多的只有徐珩。 “不知名姓”看到她很惊喜,起身体贴地把她那边的座位拉开,又把手上原本看着的菜单递给她,声音很温柔,两边脸颊泛上红晕:“你看有什么喜欢的吗?” 很简约风的菜单,价格也高得雷厉风行,最便宜的套餐也要388,只包括一杯咖啡和一小块提拉米苏。 她一页页轻轻翻着,手指滑过那一个个标着的价格,这些钱不知道要徐珩额外多花多少天假期为小孩子补多少课才能赚到,她突然感觉有点心酸,为徐珩也为自己。 她不喜欢有钱人,因为她和徐珩不是。因为贫穷,徐珩要花费好多力气才能把她和他养得很好。 徐珩也想变成有钱人吗?徐珩也会变成一个“聪明人”吗? 不知不觉间已经发起了呆,她再回神的时候,旁边的服务生已经等了半分钟了。 她往前翻,翻到那个388的套餐,点了后又交还菜单给服务生。 “不知名姓”看见她只点了个寡淡的套餐,轻声关怀了一句:“饿不饿?要不要再点一些?” 徐缓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我不饿,谢谢你的好意。” 还没怎么说几句话,就已经等到了暗恋对象的感谢,“不知名姓”有些喜上眉梢,他平时没怎么敢和徐缓接触过,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关系,饿了可以再点。” 饿了可以再点……徐缓垂下头,在心里腹诽:果然,富二代追人总是更有底气啊,不把钱当钱看…… 晚餐上来了,看着面前那一小钟黑咖啡和精致的餐盘里那不足两口就能吃完的小蛋糕,徐缓没有想吃的欲望,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徐珩做的避风塘炒虾,糖醋里脊和白灼菜心。 餐桌上,“不知名姓”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徐缓聊天。 “徐同学放假平时喜欢做什么?” “听音乐,睡觉还有玩玩手机。” “那喜欢听什么类型的音乐呢?” “抒情,还有蓝调那种。” “喜欢看电影吗?” “以前还行,现在不怎么看了。” …… 毕竟是答应了人家的邀约,徐缓出于礼貌回答着他的问题,低头摆弄着银制的叉子,很煎熬地磨着时间。 她想,越晚回去越好,就是要让徐珩生气,最好是气疯,能生气地冲她大吼,能情绪崩溃地朝她大吐这些年的苦水,能够要求她什么,而不是一个面面俱到的“机器人”。 “不知名姓”好像不会觉得冷场,语气很轻快,像是特意借着这次机会尽可能地想去多了解她。 “我觉得你唱的歌都好好听。”“不知名姓”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唱歌?什么时候?她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唱歌,他又是怎么听到过的,徐缓抬起头望向他,有些疑惑:“唱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知名姓”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睛,指尖轻轻挠了挠脸:“就有的时候……大课间你会趴在桌子上轻轻哼歌,我就…觉得很好听。” 徐缓在班级里的座位离要好的严馥远,她也不喜欢站在别人桌旁拉着人聊天,这样会挡住过道,总是给别人让位置有些尴尬。 她下课大部分时间就是练题,有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发呆,小声地哼哼喜欢的调子,这样不至于太无聊。这算爱好吗?应该是吧。 没想到啊……他还会默默关注自己,徐缓有些不自在,无聊的“不知名姓”突如其来的认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撇过头掩饰自己,正巧看见溅在昂贵落地窗上的雨滴,一滴两滴,一瞬间倾盆大雨落了下来,玻璃窗外超高清的景色变成了480p。 下雨了,为什么一定是下雨呢,她很庆幸是下雨,就像雨起了后,人们要去阳台收衣服一样,暴雨会引发街上的sao动和吵闹,但渐渐地一切又都会在如注的雨势中化为宁静。 变化打破了原本的计划,她想找一个理由溜走了,随手看了眼手中的手机,嘴上扯出一个谎:“我家里没人,阳台上的衣服没有人收,我想我……” “不知名姓”嘴唇动了动,放在桌面上的手瑟缩了一下,眼里是不舍和眷恋:“要走了吗?外面下大了,我家车就在外面,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好不好?” 徐缓一只手点开滴滴出行,打算叫辆出租车走,手提起放在一边座位上的包,从里面掏出四张红票子递给“不知名姓”。她急着想走,语气又变得疏离:“谢谢你,我打车好了,今天谢谢你约我出来吃饭。” “不知名姓”不肯接徐缓递过来的钱,低头看着她伸过来的手,鼓足了勇气说:“徐同学,今天是我请你吃饭,我也想让你知道,其实我……” 车打到了,徐缓急忙同意发单邀请,手上的钱没人接,她就随手按到桌面上,又撇过头去看窗外的雨势。 对面的她好忙,忙着回家,忙着离开,忙到连一句话都来不及听他说完。 好敷衍……杨柏松从这顿饭刚开始就能体会到这份感受,可徐缓也是同意了他的邀请啊,他有些泄气,甚至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杨柏松咬咬牙,又问了一遍:“徐同学,刚刚有听见我说的话吗?” “对不起,我家里真的有事情,可能要急着回去。” 什么急事?刚刚不是还说要回去收衣服吗?这是在撒谎吗?撒谎连个草稿也不愿意打吗? 杨柏松不再追问,把那四张红票子又推回到徐缓面前,低声说:“我请你吃饭,不用你出钱。” 徐缓叫的出租车已经开到餐厅外,按了两声喇叭,提醒着乘客上车。 要走了,这顿饭,不,这不能称之为饭的一餐就要结束了,徐缓在站起来临走的时候目光扫到了眼前“不知名姓”的“男主角”。 他好像说今天是他的生日来着,要不祝福一下吧? “祝你生日快乐,再见。” 轻飘飘的一句祝福从头顶上方落下来,悠悠荡荡晃进他心里,带出一番涟漪。杨柏松后知后觉匆匆抬头去看眼前人,却发现她已经走了,眼前只剩下那四张红票子。 他收回那四张钱,400块钱在他眼里是不值什么的小钱,路边掉在地上他都不会费力弯下腰去捡。 徐缓……是徐缓给的,那就收着吧。他把那四张钱收进口袋,又掏出手机看,心里想着虽然饭吃的不成功,但总归已经加上微信了。 杨柏松不想就这么早放弃,这只是个开头,在他眼里还有很长的未来。 雨下得很大,徐缓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从出租车下来冲向单元楼不免会淋湿一点,她还很倒霉地一脚踩进了一个水坑,溅起的水花沾上了过长的裙摆,衣料湿漉漉地贴着小腿。 白天吵架的时候有多神气,现在就多像只灰溜溜的落汤鸡。 徐缓暗道不妙,这下回去气势少了一半,万一还要吵咋整,必输无疑啊。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门就从里面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人影笼罩在上方,徐缓没抬头,不想对视,她还没想好该对徐珩说什么话。 徐珩看她身上湿了半片,还低着头,一脸可怜样,他盘算了一天的问题又问不出口了,手握上她的小臂把她轻轻拉进家里:“先去洗澡,小心感冒。” 她躲开他的触碰,把身上背的包放在茶几上,只是站着不说话。 “徐缓。”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脾气?” “徐缓。” “徐缓,你别惹我生气了好不好?” “徐缓你是不愿意说话,还是不愿意和我说话?” “我问你,你今天去哪里了?和谁?去干什么?为什么要去?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清楚?你能一五一十地和我说明白吗?” 情绪是递进的,爆发是突然的。 徐珩强硬地扳过徐缓的身体,让她直面自己,低着头看着徐缓的眼睛:“我话说得难听点,高三谈恋爱你也知道会有什么影响。你现在学习都没有提上来,更不用说谈什么恋爱,我不可能同意。如果你有这种想法,趁早死了这份心。” “有人喜欢你吗?” “胡扯什么,在说你的事。”徐珩还心急于今天的事,看她转移话题,以为她要趁机掩盖自己谈恋爱的“事实”。 “如果有合适的优秀的人喜欢你,你会和她试试看吗?”徐缓不依不挠地问着。 徐珩突然想笑,真他妈可笑,徐缓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破理由要和别人谈恋爱吗?他忍着难受,再次重申:“如果你是想让我设身处地从你的角度出发,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同意你和什么合适的或者是什么优秀的人在高三这个节点浪费时间胡闹。高考过后你们很大概率就会分道扬镳,你现在的喜欢还是幼稚的想法。” 分道扬镳……她和徐珩也会分道扬镳吗? 徐珩一味强调高考过后情侣会出现的情况,努力想改变他所认为的徐缓的想法,徐缓却低着头,心里越来越破防。 她不想听了,进了浴室洗澡。 刚刚的对话最终不了了之,以徐缓的逃避收场。 徐缓很来火,没来由的火气,怨谁呢?只能怨自己没有那么高的智商,后半辈子跟不上徐珩的脚步。 洗完澡后,她还是很烦躁,睡不着觉,索性抱着手机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徐缓,你知道明天晚上要回学校补课吗?” “不用你提醒。” “我怕你真是昏了头了。”因为刚刚的事,徐珩情绪也不好,说话不自觉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冷嘲热讽。 “你管好自己的事不就行了?我这么大了,需要你这么管吗?”徐缓的反应很迅速,很激烈,像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我是你哥哥,为什么不可以管你?” “哥哥,哥哥!你不就比我早出生几分钟,有必要什么时候都端着哥哥的架子吗?我不需要你提醒也能记住。” “你现在是怎么了?和你今天出去的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你同班同学吗?我不希望你被不三不四的人带坏。”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名字?” “行。你可以不告诉我,之后每天放学后我立马去你班级门口等你,我看看到底是谁,是谁和你黏黏糊糊的。” “徐珩,你有病?你发什么神经?” “你今晚到底睡不睡?” “不睡!我就玩一晚上,你要睡自己去睡,别来烦我了。”徐缓逆反心理上来了,说完狠话后往沙发角里一窝。 徐珩现在真是要被气疯了,徐缓这两天没怎么好好和他说过话,现在还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和他吵和他闹,连明天晚上的晚自习都不管了。 他不想多费口舌,一只胳膊去捞徐缓的腰,不顾她的闪躲,扯到面前后把她往肩上一扛,三两步迈进她卧室,把她往床上放好后身体就压了过去。 他从背后拥着她,手脚压着她的四肢,一只胳膊环着她的腰压在他腹部,让她老老实实窝在他的怀里。 “徐珩,你干什么?” “让你听话。” “松开我。” “老老实实给我睡,趁着我现在不想因为刚刚的事情发火。快睡。” 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温热的吐息吹进她的耳廓,麻酥酥的,和无数个夜晚幻想的一样。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抱着一起睡过了。 那还是很小跟着爸妈一起生活的时候,在上海租的房子房租很贵,他们没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家里除了父母住的房间还有一个可以供两人共住的房间已是很幸运了。 那时候两个人都是八岁,徐珩身量比她长一点。每次睡的时候,徐珩就这么把她抱在怀里,她的后背总是暖融融的。小时候她从来不做噩梦,徐珩的怀抱是她最安心的依靠,她微微一仰头,脑袋就能靠到他的颈窝。 想到这,她的心又暖暖的:“哥。” 他的嗓音带一点鼻音,从身后响起:“嗯?现在又是哥了?” “我没谈恋爱。” 徐珩沉默了一瞬又问:“今天的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徐缓没有犹豫,直接和盘托出:“就是陪一个人过生日。” “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 徐珩轻轻松了口气,心里的戒备没有卸下。徐缓是不爱出门的人,今天一反常态出门去给关系不熟的人过生日这件事本身就很有问题。 他手指轻轻挑开她落在肩膀上的头发,把脸枕了上去,隔着睡衣的棉料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高三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你懂事,心里有分寸。” “不会谈恋爱。” “那就好。”他轻轻叹了口气,环着她腰的胳膊又默默紧了紧。 “哥生气了一天吗?” “……” 她轻轻转过身来面朝着徐珩,因为原本抱的很紧,姿势又很亲密,两人离得极近,近到可以交换彼此的呼吸,近到一抬头就可以吻上他的唇。 “徐珩,你爱我吗?” “当然。” “那……” 徐珩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徐缓的额头,低声说:“很晚了,快睡吧。明天早上你还要写周末作业。” 明明…明明……她原本想试试的,她想问清楚那是怎样的爱,可他不轻不淡的打断让她消耗生命燃了一天的火熄了。 好累啊,她今天好像有目的地做了很多事,只为了一个人,最后累到她连继续追问的力气都没有。 胆小鬼会有春天吗?徐缓希望有,因为她觉得她和徐珩都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