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阅读 - 经典小说 - 杀心如焚(花千骨同人)在线阅读 - 第十一章(大结局中)

第十一章(大结局中)

    

第十一章(大结局中)



    她曾经发下赌咒,绝不再轻信任何一个谎言。

    水,是水,到处都是水。她觉得自己是一朵花,又或是一轮月亮,咕咚一声掉进去,被水温柔地粘缠地吞没了,冒出一串浮白的沫花。身在这样的的环境里,她本应觉得安心。

    但她没有,后背的汗毛耸起,她曾经听过一个传言,听说一方水域沉寂太久,就会生出种种的奇形怪物,她直觉背后有一只蟾蜍,而她是那只蟾蜍等待着的蚊虫。她细伶的支腿张在水面上,黑暗中有一种无声的不可遏制的力量,要把她撕成两半。

    “jiejie?”南弦月的脸很奇异,像涂着浓厚的白粉,只需要他微微后缩下巴,或者勾起嘴角,就会自动变成顾盼神飞的讨喜的陶泥娃娃。但花千骨知道那只是一个假象,一个与红眼兔子一样温顺无害的假象,当你提起他的耳朵,陶土的面会破开,口里有一排晶亮的尖牙,时刻等待着将谁一击毙命。

    “jiejie,你是来陪我的吗?”他向前走一步,“那可真是太好了,jiejie,我好孤独,自那日之后我已不知在这呆了多久,我的骨头要生锈了,我的脸上也要长出青苔,但是现在好了,因为我终于等到你,等到你也快到了这里。”花千骨否认,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但看起来绝对不是地府,所以她防备地后退一步:“不是,我不是来陪你的,这里是哪里,你把我拖到什么地方来了?”南弦月很委屈:“jiejie,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从前就告诉过你,我很爱你,我不会害你……”他突然停下,颈上豁然一个大洞,他再次被那把圆月弯刀斩首。

    咕噜噜,库簌簌。

    胚胎,婴儿,少年,成年。很悚然的画面,他的头从那个冒血的洞里冒出来,拔出来,像竹笋苏苏拔节,“咔嚓”“咔嚓”他整理好自己的颈骨,完好无损,与之前一般无二。

    如果不是花千骨亲手掷出那把弯刀砍断他的头,她或许也会惊叹于这等奇景。

    “jiejie”他没有笑,也没有哭,什么都没有,这时候看着一点也不可怜了,他阴郁的面皮皱起来,现下便在那临界的边缘,云雷滚滚,猛兽即将出柙。

    “你为什么要抛下我?!”“我没有!”花千骨反驳,她开始一圈一圈地转,“我没有抛下你,当年我和东方彧卿设计救你,白子画拿朱雀石压着我,诸天神魔也阻拦我,但我退缩了吗,我就此放弃不管你了吗?没有。”她斩钉截铁地说下最后一个字,灼灼的眼睛反逼视着他,“可你呢,南弦月,对,你不是我的小月了,你做了什么?你自己说。”对方腮帮微动,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哈,她就知道,花千骨就知道他无话可说。她咽下一口血,这血从那日开始早早淤积,多少个日夜里妨碍着她的心脉疏通,几成祸患。

    “让我来回答你。”她把那些字句咬碎了,断金错玉,“因为你杀人了,多可笑,多荒唐,我那时候蠢得无可救药,竟以为我能教授你,能驯服你……”“没有……”“听我说!”她罕见地高声,把他的谎言压下去。目光如同实体,“可我错了。”她盘旋着,审问他:“你是个纯质的恶童,年少的暴君,没有人能改变你,没有谁能教育你,就算把世上最娇嫩美好的东西交到你手上,你也只会撕碎它,毁灭它,然后捉一只蚂蚁浮在弱水上,因它的无力挣扎而发出诘笑。”

    他把头左偏一下,又右偏一下。骨骼清脆。他深吸一口气,已准备好该如何回答她。

    “是的。”饱胀的气氛一下被戳破,他漫不经心,“阿姐,你说对了。”他舔舔指尖,“我?我确实就是这样。”

    “现如今我也没必要骗你了。”他笑得很凶猛。“其实被你养大的那个乖孩子从未存在过,从始至终都是我,而当我在墟洞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花千骨背过身不欲再听,他声音一下变尖,“我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蠢货!”

    蠢货。她停下脚步,这是第二次这么有人喊她了。对方还在喋喋。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蠢货,忘却千年前神界为何覆灭,忘却自身为何陨落,忘却六界曾为我流过怎样惊天动地的血,转了世,换了张人皮,于是前尘一并抛却,拿一颗毫无用处的怜悯心,来妄求浩劫就此截止,哪怕是你陨灭第二次!”

    “神。”

    “我没说错吧。”

    她停住了脚步。

    关于神的事,她知道的很少。哪怕有人告诉她,其实你就是,其实你从小到大的苦难都因此而来,她也仍然不理解,不能想象。神这个称谓太光辉了,她的命不堪承受。

    更何况,她心目里已有了等位的人。

    如果有哪一件事,能让她觉得自己能有一瞬配得上这个称呼,大概还是那年她和师父下山时,她偷偷取了师父园中的冰兰,又借来观音瓶中的涤尘玉露,把师父的藏书阁翻的一团糟污,最后配合她自七绝谱上学得的九珠连针法,救得了朗哥哥其时城内成外大批的流民。

    她搭上病人溃烂生脓的手腕,她抚摸患者遍体生疮的躯干,她曾数次的徘徊在人间京城无药可采的郊外,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乌泱泱的人,她认得的,不认得的,都睁着晶亮的眼睛,高呼她作“小神仙”。

    仿佛有一阵隐隐的温流,贯穿了百骸千髓。她确信自己在这种时候听见了某种呼唤:留下来,留下来,这才是你的归处,这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甚至在心底冒出过一个微末的祈望:能不能她就不走了,她就留在这儿,帮助百姓们度过将要降临,也必定降临的一次又一次的劫难?

    可是她不能,这个可能性被她自己掐灭了。仙凡有别,各自不得过度干预,这是六界几百年前共同立下的盟约。

    于是她走了,今朝梦回,她才惊觉原来也曾在那里遗留过部分魂魄。

    可这不该是别人利用她的缘由。

    她的心软,她的善良,确实让她看起来不知世故,予取予求。所以便有人以为她是白纸,由得碾转磋磨,拿捏好处。可惜她不是。

    自她为茅山对抗七杀殿的那一刻,自她为凡人沥尽肝胆的那一刻,自她为三千匪众反抗竹染那一刻,她性子中耀如真金般的品性便显露出来,成为自己命途中执剑的烈烈的勇士。不怕火烧,不怕水淹,只等有人来凭一双慧眼拾取,磨砺出神兵锋芒。

    这个人是有的,这个人她遇到了。

    可惜,可惜。就像有谁事先打定主意要她今生不能得偿所愿一般。

    她和他的羁绊如遭戏弄,百般牵缠,却只能越走越远。

    拜谁所赐,到底拜谁所赐。她心口一窒,悲痛难当。

    他暴起,掐住她的脖子。她的管腔里被灌满水,她过程中企图挣扎,挣扎得越烈溺得越深。于是她卸了劲。

    就这样吧,她想,就这样吧。她的手慢慢滑落。

    噗嗤。有人斩开了他的脊髓。他的身体软绵绵倒下去。喉间一得大赦,她转身,待看到什么后,瞳孔张大。

    面前的人,自有琉璃玉貌,绯颜靡理,她的睫毛奇长,阴影覆盖面庞,悲喜也难辨。可她认得出来,她认得出这些细微的肌rou纹理,知晓眼前这个人正怀着一种热烈的讥诮,因为这是她的脸。

    两个花千骨临渊对峙,一时无言。

    “你是我?”对方摇了摇头,微笑:“不,我不是。”她咧开嘴巴,也有一口晶亮的尖牙。“我是妖神。”

    花千骨从水里直起身:“南弦月不是已被我杀了吗?”对方思索一会儿,“嗯,也可以这么说,但谁也没有说过,南弦月就是妖神,妖神就是南弦月,他只是个容器,妖神谁来当都可以,妖神之力只有一个。所以……”她把花千骨从水里拽出来,“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其实你一开始就有感觉吧,嗯,花千骨?”

    是的,她知晓。她从袖中抽出那把长长的,纤薄而冰冷的断念。这个世界无奇不有,于是她心念一动,断念再次回到她手里。

    从见到的第一刻起,她便有铃铃地预警,这个人是她,是另外一条时间线里被妖神之力侵蚀殆尽的她,准确来说面前这个人,只不过是个有着她皮囊的,妖神本尊。

    但还不完全是。

    因为对面正经了起来:“好了,也没时间多闲扯了。”

    花千骨不解:“什么?”

    对方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

    “如你所知,我不是这个世界的花千骨,我只是一缕残存的念头,今时暂还未被妖神之力完全吞没,而她要告诉你的是:妖神之力无法消灭,无法毁去,无法掩埋,唯一能解决它的办法,就是像你一千年前做的那样,用你这副神骨……”她的手指从胸前点到腹下,“去再度封印妖神之力。”“可是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已经在想办法,你决定将它再度灌注进十方神器里,可是你看到了,只要日后再有有新人集齐它们,妖神仍然会再现世,所以,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

    花千骨动了动嘴唇:“那,那要怎么办。”

    “其实解药就在毒草之中,用悯生剑。”她侧着头,想听的很仔细点,但其实她早已知道接下来对方会说什么:“用悯生剑……”

    “自戕。”

    她有时候会很想问一个问题,她抚摸着悯生剑柄上浮凸的奥妙咒文,上面写满了关于生死之问的回答,有王侯将相,有市井小民,有神仙,也有妖魔,每有一个新的答案出现,悯生剑柄上便多一道纹路,而今,一道金文隐隐,绕在她的指尖,睽违多年的亲昵与冰凉。

    来自它的最初的主人。

    “凭什么……”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痛苦在肺腑里翻滚,最终化作低吼破喉而出。

    “凭什么,一定要是我呢?”

    血泪,顺着她的脸,绵绵,绵绵地滑过她的衣裳,落在地上,蚀出一个洞来。

    受苦的是她,受难的是她,被献祭的还是她,她只有一把残骨,零落支离到如今,可是,可是这世事不放过她,总也不肯放过她。

    她到底还要怎么做,她到底还能怎么做,她只是想活着,离群索居也好,拜入长留也好,做他的徒弟也好,其实在最初,她只是想好好活着,难道这也有错吗?

    天道,哪有这样的天道。她仰头,妖魔界的雾霭密布,她看不见天。

    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啊!

    她拄着剑,一步一步挪到尊座前。拂去因长久冷怠而生成的厚厚的积灰。

    王者何以为生者,王者何以死。

    轻盈,飘渺,一口气便借遍了前生今世的命数。

    糖宝,东方,我想活着。

    噗嗤。

    悯生剑插入心口的过程没有痛苦,她只当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那颗小石头,在长留终年不冻的溪水里做河的底床,或许在某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她在一众光影斑斓能被带离,于是开启了去汪洋大海的归程。

    她在途中会遇见好多好多人,有来自东方的青狐狸,有蹁跹在坟墓阡陌的花蝴蝶,有已在琥珀中等待了千年的虫子,它周身裹着蜜一样糖一样的美妙光泽,那是她的宝贝,天上天下,独一无二。有名为紫薰的香草,有自出生起便不分离的藤蔓青萝……这个世上还有三颗大石头。

    其中一颗最冰冷,最高大,可只要有人去触摸,会发现其实他内有太阳的温热。她借栖在他的荫下,去做更多关于大海的梦。

    以后不用再醒来。

    我真的,好想,好想……

    活下去。

    我来见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