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殿
第十八殿
沙维莉亚蜷缩着坐在角落,黑色天鹅长裙像一滩死水。 她几乎是逃下的马车。 然而差点跌下台阶的时候,拉住她的依旧是卡米乌斯。 私处仿佛烧着焰火,她愣在原地,望着图兰宫高大的宫墙和站在外围的侍卫,竟生出逃离的念头。 沙维莉亚没有再哭,眼眶却发涩。心跳还在剧烈跳动,可已经感受不到恐惧了,只剩下一种空白。像是被撕碎又强行缝合,血液流回静脉,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疼痛。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曾在射箭场上稳如磐石的手,现在却轻轻颤抖着。羞辱感尚未退去,身体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她想去擦,但她忍住了。 闭上眼。深呼吸三次,指尖缓缓恢复了冷静。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沙维莉亚的思绪依旧在百转千回,始作俑者却自然地握上她的手,搭在小臂处,“霍普小姐。” “抱歉。” 道歉。肆无忌惮地玩弄她,侵犯她。沙维莉亚感到胆寒。她只想要见一面尾宁思,却付出了这样的代价。而卡米乌斯的表情依旧看不到任何愧疚之色,像是他对她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我不去了。” 她又泄气了,刚刚才建立好的心理准备又被卡米乌斯一举击垮。 “是吗,霍普小姐,”卡米乌斯挑起眉,细细端详她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拳头,“那刚刚就是你自愿的,对吗?” “你无耻!你怎么能颠倒黑白!”沙维莉亚震惊地看着他,“我是尾宁思的未婚妻!” 卡米乌斯只是微笑。 “霍普小姐,你的未婚夫快死在里面了,也不去看看吗?” 他好奇怪。卡米乌斯以一种绝对的、强势的姿态将他对她的欲望告白,却面色自若地告诉她,去见你的未婚夫吧。这让沙维莉亚感到屈辱,她完完全全被当作卡米乌斯的玩具,随意亵玩。 “我会去见他,”沙维莉亚竟然就这般冷静下来,“但我不会和你一同回去。” 卡米乌斯只是沉默。 沙维莉亚镇静的脸色下几乎要哭出来,“今天的事,就当从来没有过。我爱尾宁思,请不要那样对我。” 太过火了吗?卡米乌斯第一次有些拿不准主意,手却下意识去抹沙维莉亚脸颊上的泪珠。而女孩此刻温顺地任由他动作着,白皙的脖颈尽在眼下,示弱的姿态十分明显。 他不过是想要亲亲她而已。至于那个野男人,她再爱又如何呢,卡米乌斯对此只是一听而过。 “不哭了,”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可以叫霍普家的马车来接你回去。” 向恶魔乞求的时候,哪怕身之所处再艰难,此刻也能如释重负。沙维莉亚怀着忐忑的心情先入宫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当秘书长迎接眼睛红红的霍普家小姐时,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沙维莉亚胸口的吻痕上。可是这位和开柯利少爷才是一对……秘书长眼观鼻鼻观心地垂下眼帘,听到霍普小姐要求她去拿一件披肩过来,这才抬起头领着她入座等待。 沙维莉亚接过那件湖蓝色的披肩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缓慢却有力。镇静下来的心脏又剧烈跳动起来,她动了动肩膀,衣料蹭过锁骨那一点火辣辣的痕,皮肤下意识一缩,提起裙摆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图兰宫共有十八殿,围绕着庞大的蝴蝶花园修建。然而她并没有心情去欣赏春时节花花绿绿的风景,拢紧了披肩,一心想见尾宁思。 秘书长说,他被关在最后一殿,一座十年前修建的庞大建筑。 用钥匙拧开锁口,推开沉重的拱门,沙维莉亚不得不震惊于内里的情景。 黑漆漆的大厅,地板上有鲜血,正迎着打开门时溜进来的光线闪烁着诡异的芒点。沙维莉亚呼喊尾宁思的名字,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仿佛第十八殿是一座废弃的城堡。 她鼓起勇气又迈了一步,室内寒冷令她打颤,手却在昏暗中摸索着灯光开关。 啪——啪——啪—— 按下那块凸起,第十八殿终于明亮。左右两侧各三列珍珠圆灯的光逐一炸开,直到尽头也点亮,沙维莉亚才能看到如今这副场景。 “尾宁思!” 高大修长的身躯瘫躺在最中央,巨型水晶吊灯仿佛摇摇欲坠要撞在他身上。大厅布满鲜血,地板、沙发,甚至天花板都有飞溅的血迹。 而沙维莉亚明白这并不是真正的鲜血—— 图兰帝国的第十八殿,是按照十年前被血洗的开柯利宅邸所修建的。 她攥紧了胸口的披肩,在感性与理性之间徘徊。 抱着被精神折磨的尾宁思,沙维莉亚才知道帝国控制他的手段。 被放在一个不可轮回的噩梦里,比死亡还令人恐惧。 她去寻他的伤口,精瘦的小臂已经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液已经干涸,结痂的血滴嵌他的皮肤上,像是一个个丑恶的蛆虫。 陷在梦魇里的尾宁思正与十年前的记忆抗衡着,他的额头冒出冷汗,眉头紧皱,神色痛苦不堪。 ——那个银紫色眼睛的凶手,杀害他家人的真凶。 尾宁思是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醒来的。 他闻到了莉莉亚的味道。全身仿佛被她柔软的身体包裹住,面上软糯糯的触感是沾染了她体香的蓝色披肩,温暖又抚慰。而比任何事物都柔软的触感降落在他额头,睁眼的时候,莉莉亚在轻轻吻他。 他要死了吗?真是一场好梦。尾宁思更加抱紧她。 “尾宁思,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沙维莉亚没有任何力气去怒吼、反抗,她平静地看着他,又去用鼻尖顶他的,“我再也不愿看到你受伤。” 尾宁思这才惊醒。 “这不是梦啊,莉莉亚。” 眼前这一切竟然是真的。他开始避开她的眼。 “对不起。”他说,“我想过你会来,但没想过是现在。” 他的声音很轻,眼神仍旧漂浮,像是随时可能断线。半晌,他像是缓过神来,眷恋地去体验沙维莉亚的温度,听见头顶传来她的声音,“或者,我现在就去找陛下,签下一份担保条约。” “有和平条约,为什么不能有担保条约呢?”沙维莉亚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庞,“我是霍普家族唯一的族长继承人。” 他开口说话,却像是在回忆某段已经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对白。“没用的,莉莉。”尾宁思双目出神地盯着地上那滩仿真血迹,“我是帝国与启兰的平衡点,没人会允许我过正常人的生活。” 沙维莉亚沉默。 如果尾宁思从此消失呢?她皱紧眉头,结局只会更糟。届时另一个受害者又会出现,顶替这份平衡。也正是因为这样荒谬的平衡,启兰才有理由遵循血族那套伪善的礼仪以此掩盖他们毫无人性的事实;帝国也因此享受着启兰的智慧与无尽的金钱。 精神控制、终生监禁,这是开柯利家族后代唯一的归宿。 “还有几天?”尾宁思尽量表现得平和,撑起自己的尊严。 沙维莉亚吻他额头,“快了,三天。” “那我们大后天在学校见,莉莉。”他闻着她身上陌生的香水气味,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迈出第十八殿,沙维莉亚仿佛感觉很久都没见过如此刺目的光。 对面倚着一位男士,身材高大,发型梳整。见她出来,卡米乌斯露出笑容,朝前伸出手,“陛下要见霍普小姐。” 是,哪有进宫还不面圣的。沙维莉亚绕过他离开花园。 后者并没有生气,只是目送她。 白玉石阶层层铺向高殿,沙维莉亚静静随引使步入。沉重的黑绒长裙衬出她白皙又洁整的身体,鞋跟随着步伐哒哒响,在偌大的宫殿内似有回音。 等候时,她神色平静,眼睛却一直盯着玉阶中央,仿佛那处有她非看不可的意义。 “见过陛下。” 图兰王看了她片刻。 “霍普家族的下一任族长,”他神色威严,背后是五彩斑斓的玻璃花窗,绚烂的色彩映射在左右的墙壁上,可他的声音却沉静冷漠,“你应该很熟悉第十八殿。” 她没准备说什么,只是喉咙一直在发紧。 有人得说话,而那个人只能是她。 “是,这是帝国与启兰家族的平衡点。” 终于,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似是赞誉她的懂事,又像是倾吐帝王的无奈,“你们两个孩子的事情我从不过问,但是你年纪过轻,有所动情太过正常,只是政治不容情。” 政治不容情,尾宁思身为政治的一部分,只是帝国的工具。沙维莉亚悲切地想着,竟说,“我只求我的未婚夫不被羞辱、折磨。”语气平稳到几乎冷静,但指节微微泛白,青筋凸起。 “如果身为族长,我连伴侣受辱都不敢言,那我就是一个懦夫,陛下期盼的沉稳,是沉默,还是臣服。” 图兰王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沙维莉亚,这件事帝国尚在协调,不能断言。” 话落,她只是微微颔首,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