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你的立场在哪

    日落黄昏，日料店的包厢里，推拉门被无声地拉开。

    穿着实验室白色工作服，挽着利落丸子头的程湘出现在门口，她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

    包厢内是传统的榻榻米设计，乔知语和程怿并肩坐在矮桌旁的坐垫上，看到程湘，乔知语立刻拽了拽程怿的衣袖。

    程怿脸上瞬间堆起一个灿烂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像只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的大猫，手脚并用地快速“爬”到程湘面前，仰着头，声音清亮又乖巧：

    “妈！您来了！”

    程湘的目光在他那张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扫过，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热情，而是蹲下身，伸出手，带着研究者的审视，轻轻捧起程怿的脸，左右仔细看了看。

    “耳朵呢？尾巴呢？”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实验室里惯常的冷静，“变出来我看看。完整的化形状态。”

    程怿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金色的猫瞳下意识地看向乔知语。

    直到乔知语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他才像是得了许可，微微闭眼，再睁开时，一对毛茸茸的银色尖耳从他柔顺的银发间“噗”地冒了出来，灵活地转动了一下，一条蓬松柔软的巨大猫尾也从他身后垂落，轻轻扫着榻榻米。

    程湘仔细看了看那对耳朵和尾巴的形态、毛色、灵活性，甚至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耳尖的毛簇，像是在检查什么精密仪器的零件。

    程怿强忍着躲开的冲动，努力维持着乖巧的笑容。

    检查完毕，程湘的目光才转向乔知语，视线精准地落在乔知语因为坐姿而微微敞开的领口处，几枚如同花瓣般的暧昧红痕清晰可见，一路蔓延向下，消失在衣襟里。

    程湘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啧，看来我这‘儿子’没白养。乔知语，叫声‘婆婆’来听听？”

    “程湘！”乔知语的脸腾地红透了，羞恼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

    程怿倒是反应极快，立刻凑过去给程湘倒茶，试图活跃气氛，顺便“告状”：“妈！您可要管管小姨！我们来的路上，她眼睛就没闲着，地铁上看帅哥，路上看帅哥，连餐厅服务员长得帅她都多看两眼！”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撒娇抱怨。

    程湘接过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毫不客气地戳穿：“她要是不好色，你们这些小崽子能爬上她的床？”

    程怿被噎得哑口无言，俊脸微红，只能讪讪地坐回乔知语身边，尾巴尖尴尬地卷了卷。

    玩笑开过，气氛稍缓。

    乔知语深吸一口气，压下脸上的燥热，神色变得凝重：“说正事吧，你们到底研究出什么了？这场雨，还有这些化形到底怎么回事？”

    程湘放下茶杯，“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得多。这场雨的辐射，与其说是灾难，不如说是一场……针对自然界高智商生物的精准进化筛选。”

    “筛选？”乔知语心头一紧。

    程湘点头，“智商达到一定阈值的动物，在辐射刺激下，基因链发生剧烈异变，拥有了化形的潜力和远超普通动物的智慧，”她的目光扫过程怿，“除了最近被灭门的工人宿舍，其他地区也陆续出现了类似由化形生物主导的袭击事件，目标大多是人类，原因千奇百怪，争夺资源、报复虐待、或者……仅仅是因为发情期的躁动和领地意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别忘了，它们虽然拥有了人的形态甚至智慧，但刻在基因深处的兽性本能从未消失，春天对很多物种来说，也是繁殖和争斗最激烈的季节，这种本能，在获得力量后，会被放大到什么程度？没人知道。”

    乔知语的心沉甸甸的：“如果真打起来呢？人类和他们……胜算如何？”

    闻言，程湘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胜算？在绝对的热武器面前，一切碳基生物都是蝼蚁！人类社会的秩序或许会暂时混乱，但科技的力量足以碾压一切rou体凡胎，战争的结果只有一个，兽人要么被彻底从地球上抹去，要么成为被圈禁、被研究、甚至被‘使用’的玩物和工具。这就是现实，冰冷的现实。”

    “他们只是单纯化形成了人吗？没有其他……异能觉醒什么的？我记得你们实验室有宠物的，之前参加聚会，就有兔子化形。”乔知语想了解更多。

    说起实验室，程怿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又往乔知语身边靠了下。

    程湘头都不抬，冷漠的说：“化形了，不过为研究献身，他们没活下去，暂时也没发现异能这种东西，这帮兽人的智商等比例进化，搞不好在藏拙呢。”

    说着，她冰冷的目光落在了程怿身上。

    程怿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快贴在了乔知语身上。

    “别怕，”乔知语拍了拍他的手，她沉吟片刻，目光直视着程湘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静：“我不这么认为。”

    程湘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这场雨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针对动物，”乔知语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它更像是一场……对整个生态系统的‘净化’和‘调整’，人类同样受到了影响，贪婪、自私、暴戾、色欲……人类的‘劣根性’在这场变故中被无限放大了，以致于社会秩序崩坏的速度远超预期。”

    她的目光扫过程怿，又回到程湘脸上：“他们的出现，也许不是为了取代人类，而是为了填补人类因自身堕落而留下的空缺，就好像我需要乔彦和程怿，于是他们来了，战争不可避免，不过它会筛除掉双方阵营中那些无法适应新规则，只知杀戮和破坏的劣质品，战争结束才能建立起一种新的秩序。”

    “就好像我需要，于是他们来了……”程湘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而后笑了起来：“艺术生就是不一样啊，永远以上帝的艺术来评论世间万物。”

    “这是远见……”

    “乔知语，”程湘打断了她的话，“你的意思是要背叛你的同类，站在他们那边？”

    身为人类，站在人类的立场思考问题是程湘的本能和底线。

    一旁的程怿瞬间屏住了呼吸，金色的猫瞳紧紧锁定乔知语，里面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她会选择站在自己这边吗？

    面对程湘的质问和程怿灼热的目光，“背叛？你想得太复杂了，我只是个小人物，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去颠覆什么世界格局，这场席卷一切的洪流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保住我在意的人，至于历史会怎么走……那是历史的必然，不是我能左右的。”

    程湘垂眸，神色低沉：“要想人类和兽人和平相处，除非你说的兽人为了替补人类缺失的部分是真的，比如……怀孕生子，兽人补全了人类社会繁衍的平衡。”

    “我……”乔知语不知道该怎么说，真正的融合远不止繁衍。

    “你要知道，你和他们……”程湘意味深长的指了指程怿，“有生殖隔离的。”

    “我知道啊！”乔知语老脸一红，要不然她怎么一直没喝避孕药也没让他们戴套。

    “你说得对，历史的必然呐……”良久，程湘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松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不再追问，从随身携带的印着研究所标志的公文包里，拿出两样东西，推到乔知语面前——

    一把小巧却透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女士手枪，旁边还有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拿着，给你防身，里面是满弹夹，还有备用弹，这世道，多一分保障总是好的，这个很好用，”程湘指了指那个信封，“钱，算是我这‘婆婆’给的彩礼，给儿媳妇的见面礼，别推辞，我知道你现在养两个‘大宝贝’开销不小。”

    看着眼前的东西，乔知语喉咙有些发哽。

    就在不久前，她们还是无话不谈的闺蜜，如今，却仿佛站在了命运河流的两岸，充满未知的浑浊洪水，程湘代表着人类科技与秩序最后的堡垒，而她……似乎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那个充满兽性的新世界。

    保护自己……是她们唯一能达成的共识，也是在这崩坏的世界里，最卑微也最真实的愿望。

    “时间到了，我必须马上回去，”程湘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利落地站起身，“封锁期间出来一趟不容易。”

    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程怿身上。

    “程怿，”她叫了他的新名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送送我。”

    程怿看了乔知语一眼。

    乔知语点点头，他立刻收回耳朵和尾巴，跟上程湘的脚步。

    包厢外，是相对安静的走廊转角。

    程湘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程怿，她比程怿矮一些，但气势丝毫不弱，她伸出手，不是像刚才那样审视地捧脸，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感，轻轻整理了一下程怿微微有些凌乱的衣领。

    “我因为事情繁忙，把你带到身边之后也没过多养育你，”程湘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程怿金色的眼眸，“除犬类之外，其他兽类很少会忠于自己的主人，猫也一样，鲜少认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有没有认她为主，你都要保护好你小姨，听懂了吗？”

    程湘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程怿挺直了脊背，收敛了所有在乔知语面前的慵懒或脆弱，迎着程湘的目光，一字一顿，清晰地回答：

    “您放心，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小姨受到伤害，这是我的命，也是我的心意。”

    他眼神坚定，如同立下最庄重的誓言。

    程湘深深看了他几秒，最终松开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快步离去，白色的工作服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直到那身影彻底看不见，程怿才回神，准备回到包厢。

    推开包厢门，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桌上已经摆上了几碟精致的寿司和刺身，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程怿反手轻轻合上门，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刚才在程湘面前强撑的镇定和郑重瞬间消散，精致俊美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乔知语熟悉的慵懒和依赖。

    猫瞳第一时间锁定了坐在桌边的乔知语，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过去跪坐在乔知语身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的腰，将脸深深埋进她温暖的颈窝里，汲取着令他安心的气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吓死我了，刚才……mama眼神，好可怕，感觉要把我抓回去解剖了一样。”

    乔知语轻轻拍了拍他宽阔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她走了，而且她不是答应让你留下了吗？”

    “嗯……”程怿在她颈窝里闷闷地应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乔知语看着他柔顺的银色发顶，忽然想起了刚才在包厢里惊鸿一瞥的银色猫耳和那条蓬松的巨尾，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他“非人”的一面。

    “对了，你变的耳朵和尾巴，我还没看清楚呢，再变出来给我看看？”她想看看，那个让她家团子骄傲的缅因猫特征。

    埋在她颈窝里的程怿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抬起头，猫瞳在灯光下流转着狡黠的光芒，他没有立刻照做，反而微微歪着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乔知语，带着赤裸裸的暗示和讨价还价：“想看啊？”

    他拖长了调子，像只正在打坏主意的大猫。

    乔知语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有种不妙的预感。

    程怿凑得更近，温热的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耳垂，声音压得又低又磁，带着蛊惑人心的气息：“小姨亲我一下？亲一下，我就变给你看，随便看多久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