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尘往事（一）

    谢琉深垂眸抚过食指的白玉戒，丑猫微动，谢琉深顺手抚下它的背，迷离间连着宗主的话都听不真切，只说，魔王出世自要铲除，作为剑修长老，定当首当其冲。何时她不是第一个上？

    周围的众长老习惯等她这一句，眼里晦暗的明亮了起来，胜券在握似的。

    但和谢琉深无关，她站起来，没有犹豫转身而去，传音给宗主就一句：我的任务已经接到，师妹会同我汇报若干细节，恕我先行。

    年少的记忆有些许模糊了，旁若庄周梦蝶。

    近几个月，她恍然于世的感觉越来越强。那只命运的紫蝴蝶曾落于梦里的指尖，刺痛，后又在刚去到议事堂时，飞入她思绪里，扯着心脏下坠。方才谢琉深当众离去，是因着那丝灵力断了，决不能等。

    已入化神的大能，御剑速度极快，直冲着那座落叶纷纷的高峰去，谢琉深跳下来，撞见焦急的大弟子林晌，林晌跪下来，她说：“请师尊罚我，我借给了小师妹长老令牌，今早不见，恐怕去了禁地。”说完，谢琉深没有接话，她手掐了个诀，短距离闪瞬到禁地附近。

    剑锋哪里都好，冷清又漂亮，就是离禁地太近，幸好有阵法防着，恐怕谢琉深要过得提心吊胆。但如今，有了长老令牌的宴宁迟，能拿她做什么呢。前方黑压压一片树林就是禁地了，谢琉深直接跨过去，阵法毫无反应，毕竟只是用来防菜鸟弟子的。

    明明是第二天早晨，却冒出了月亮，此处诡谲阴险，传闻千年前是万具尸首葬身处，夜里狼嗥鸣不断。谢琉深淡定地使出法力，手掌火焰滚滚，随后一撇成了身旁跃动的火苗照明，树林虽浓密，但前方坦途，落叶扁扁，她略蹙眉，神识探查到此处是灵力散去最后时刻，便拔出剑走过。

    树叶踩出沙沙声，如湖底泛起波澜。谢琉深依然昂首挺胸，像是早有预料，脚步停下，剑尖直指前方含笑的幽魂，火焰让她看清了幽魂的脸。

    那一瞬间谢琉深没有怜惜，清白的灵力连怨鬼也要退避三舍，她再次轻轻地摸过丑猫，像是在安抚。谢琉深无情的眼神扫过怨鬼，闪到她跟前，鬼魂已凝聚出半实体，实物可以伤到她。

    “我本以为，你缠着我就算了，连我徒弟也不放过。”谢琉深语气森冷，盯着鬼魂的眼睛。

    鬼魂笑的凄惨，身上还穿着承乾宗旧时的弟子袍，跌跌撞撞站起后，那一剑便直直插入锁骨。还未放肆回话，紧接着谢琉深又开口，直言不讳。

    “我是欠债的，当然还，命也罢，我还没查清事情。若是阻碍我，我不介意同师姐你一起落入畜生道。好久不见，落笙。”谢琉深利索拔出剑俯视着浑身破烂的落笙，这是她该的。她站立着，只等落笙行动。

    “我也没办法。这不是我的阵，只能麻烦师妹也一起入梦了，希望师姐不要死了。”落笙猖狂地大笑，尖利又刺耳，眼珠子转得夸张，谢琉深忍住恶心，微动手腕，火苗窜到落笙眉间，甚至灼烫了灵体。

    “如你所愿，我是死人，再骗你，我就真要魂飞魄散了。”

    话毕，阴影爬上谢琉深的手臂，紫蝴蝶再次停留在她头上，失去力气的后谢琉深靠倒在树上。

    ——

    坠入幻境后，眼前一片白雪皑皑，独立着一柳树，前方正是高山，上有金白神光，走了几步路，她快要冻死了，蜷缩在树下，神志不清地唤着师尊。

    心脏逐渐停滞前，温暖的被盖上了她幼小的身子。

    “啊呀，怎的会有孩子在这？还念着阿深的名字。是阿深的朋友么？”

    “回师尊，阿深也不认识此人。”

    “那就带回去吧，真是可怜的孩子。”

    宴宁迟睁眼就是看到神似师尊五官的八九岁孩子，竟也不顾旁有人，下意识像条蛇一样紧紧缠住谢琉深，还未等谢琉深挣脱，肩膀上的泪水就先来了，惹得人也不敢再动，无助地看着榻上端坐着的女人。

    那女人正是谢琉深的师尊江浸月，面目温润，却银发三千，在此间若有仙子出世，但她并不恼这野孩子的行为，反而巧笑盈盈，暗示小徒儿自己处理，独自喝汤去了。

    谢琉深无奈撇过头，生疏地拍拍宴宁迟后背，询问她一些基本信息。而在怀中许久的宴宁迟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微微推开谢琉深的肩，   才发觉这个师尊脸庞稚嫩，也没有那种总蹙眉一样的神情。

    阵修的课她没听过几次，但也明白自己进了幻境。都说，想要出去要找到阵眼破坏。此刻，宴宁迟生平第一次后悔没听课，这迟滞的眼神却在小谢琉深看来，同傻子样无二区别，生怕冻傻了，捧了碗热汤，要喂给宴宁迟喝。

    宴宁迟喝下得心安理得，此时才观察了周遭，简朴，不像是富贵人家，除了窗旁对她眨眼的漂亮女人，她忽地想起要道谢——虽然是幻境，但还是得逻辑来，万一被发现了。道完谢了，女人才优哉游哉扶起她，笑眯眯地问她要不要当自己的徒弟。

    “我是......呃，当然了，弟子拜见师尊。”

    留在这才是权宜之计，宴宁迟从小被人当zuoai作的傻子，可毕竟也步入了14岁，小机灵还是有的，这幻境待久了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听见师尊随意收徒，谢琉深叹气一声，也并无不满，到底，师尊也是捡的自己，只要师尊一直都好，又有什么异议呢。

    在简单拜师礼后，宴宁迟找个借口溜到别处，如果没错的话，这里就是承乾宗的雪峰，按照师尊的年纪推测，得有六百年了。然而，这里和剑峰差距极大，熙熙攘攘的，宴宁迟有些烦躁，向着远处眺望，山顶上的广场挤满了人，这些同本子里的配角差不多，若能旁敲侧击些东西，也算有用。

    于是她费力走上广场，没曾想方才还在喝茶的江浸月便站在一处，指点弟子修行。旁的谢琉深回望过来，询问宴宁迟是否需要师尊亲授，得等一会。

    “亲授？如此多人？不应是在上大课时.......？”

    “师尊无私，愿授天下人绝世功法。”谢琉深说此话，眼睛都仿佛沾染了明光，一亮一亮的。宴宁迟不再看着她了，这不是现实世界的师尊，诡异也是正常的。

    “师尊......呃不，师姐，我就看看。”她推脱几番，远离了两人，抓到一个弟子，借口自己刚进门，问他今年何年，是修仙纪元15647年，又问那位江浸月和谢琉深的事。总之，讲到江浸月个个都崇拜无比，大公无私，宴宁迟听得牙酸，那人又说谢琉深是亲传弟子，温柔的小师妹甚么的。

    “温柔？”宴宁迟眼皮跳了一下，果然是幻境，扭曲现实。

    授课阵法的长老说过，阵眼既可能是真的法阵，也可能是人或者物，对于宴宁迟来说，她还不如去找法阵或物，毕竟真实的谢琉深可不是温柔的样子，若是被识破.......她选择暂时融入此处。

    为了那所谓的法阵她溜达了一天，一无所获，只得今晚求着小谢琉深和她睡觉，不为什么，从小和谢琉深睡一床或者一屋，如果晚上不睡一起，宴宁迟会睡不着，无论多少事务，师尊一定会回来。

    这小师尊，居然很害羞，推脱半天，还是宴宁迟使用了撒娇大发，击败了谢琉深。

    晚上席间，宴宁迟坚持搂着谢琉深睡觉，12岁以前，都是师尊搂着她的。宴宁迟忽然松手，为谢琉深踢掉的被子拉上，说了一句快要耳朵出茧子的话：“踢被子会感冒的。”她笑了笑，谢琉深问她笑什么，她说，曾经有一个很好的师傅，和你长得很像。我只是笑你们太不同。

    哪能是一个人呢？宴宁迟黑夜中盯着谢琉深的脸，狠狠捏了一把，rourou的，手感不错。她盖上被子，不再说话，失落如滚石滚下。

    此后，宴宁迟惯了懒散，不修仙，只顾着到处跑，没头没脑地过着一天天，江浸月她也不是没打过主意，可惜一问就是，修炼、正道。看着谢琉深同个小尾巴一样跟着江浸月，看着江浸月九个亲传弟子打架，太过吵闹，却也仿佛认同了这里。

    如果这是勾住人心的阵法，那那人必然很懂这人。

    宴宁迟打着瞌睡想着，却被自己吓了一跳。勾住人，是啊，那能勾住谁呢？这里明显不是自己的过往，而江浸月，早就死了，只剩个牌位供着。江浸月于宴宁迟，是母亲，不过感情不多，只在别人故意炫耀自己父母双全的时候会想到。

    而她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师尊了。困住师尊的，也只能是过往。谢琉深对过往讳莫如深，宴宁迟每每问到都会岔开话题，又或者，偶尔会望着雪峰出神。那么，按照幻境和现实速度差异来看，恐怕师尊早就发现她偷跑了。

    她有些兴奋，猛然站起来，略过广场上如木偶般排演的弟子，抓住还在练剑的谢琉深，扯到密林里，低声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