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宜霈的绝交
林宜霈的绝交
摩天轮上下来之后,莫忘也知道有什么东西会变化。 唉,真麻烦。 都是男人的错。 可她不愿意让事情变坏,于是努力修复。 又吃了一口豆花,本来想开口说事,却被豆花的冰凉直冲脑门。皱眉闭眼,掌心贴着额头,倒吸几口气。 林宜霈:“……” 是莫忘把她约出来的,约出来吃了半天豆花,没说半句话,倒是被冰得龇牙咧嘴好几次。 还要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宜霈也不想讲话。 没想到这人从冰豆花缓过来之后第一句话是:“怎么样,好吃吗?” 醉翁之意只在酒啊。 “……”林宜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可以。” 心情不好,但是好吃的无罪。 “……” “……” “宜霈,你是不是在和我生气?” “没有。” “你有。” “没有。” “你很明显,不和我说话了,也不来找我蹭课了。” “……我没有。” “因为游乐园那天吗?” “……” “李浩然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 “吴思屿对不对?” 明知故问,林宜霈撇过头去不理她。 “别不理我,宜霈。” 林宜霈听了这话想笑。她是心大还是脸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思绪转了几个弯没转过来,那口气还是没憋住,忍不住开口自嘲:“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眼前人似有无辜,一愣,“啊?李浩然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一直在默不作声地嘲笑我?我就是个小丑,横在你和吴思屿中间,还费劲力气给你们组局。” “什么?我没有嘲笑你……”莫忘开始有些慌乱起来。 “祝你们长长久久。我先走了。” 林宜霈甩掉豆花勺子,一拍桌子起身。莫忘立马拉住,脸色巨变,“我和吴思屿没在一起!” “……” 林宜霈回头看她。 “我和他没在一起。” 莫忘又重复一遍,只见她垂眉抿嘴,苦瓜脸。 “……”林宜霈决定坐下来好好品味这个表情。 “你都不来问问我,怎么就信了李浩然的话。”莫忘低头,勺弄豆花,搅散打烂,“他是和我告白了,我拒绝了,还骂了他一顿。我们,没有在一起。” 林宜霈回想起摩天轮上李浩然贱兮兮的表情,说着什么他们应该已经在一起了,这会说不定正看着烟花接吻呢之类的话。 好气。 她就也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在一起了。她也自我代入了,被吴思屿追求,会有不答应的女生吗? 于是那天她出了摩天轮都不敢回头看那两个人的身影,她面热心燥,只觉得不小心要哭出来。她会好丢脸。 莫忘也懊恼,气李浩然的大嘴巴,还气吴思屿的花言巧语。只怪她信了他的话,平平静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结果被误会了。早知道,应该当着林宜霈的面揍他两拳。 此身才能分明。 “……” “……” “真没在一起?” “没有。” “为什么没答应他?” “和他不熟。” “……” “而且我现在很生气。男人真是太麻烦了。男人只会拖累我的日常。男人,烦。”莫忘愤愤地大喝一口豆花,然后示意林宜霈也快喝。 林宜霈有些讷讷,低头喝了一口,再抬起头来,面前人的脸色又向着另一种方向变了。 莫忘说:“你都不来问清楚,就自作主张地不理我,要和我绝交了是吗?” 还一脸委屈。 林宜霈:“我……我回去也难过了好久。只觉得自己很丢脸。我也失恋了啊。” “……”一脸委屈的脸没有改变。 “可你不也完全没和我说过,他喜欢你吗?” “我又不喜欢他,怎么和你说呀……你设身处地想想,和你说了是要炫耀吗。” 林宜霈叹气。 也是。 莫忘也叹气。 一个插足在她与朋友之间的难缠卷毛男,她好想用橡皮擦擦掉多余的角色和多余的情节。 “所以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同学,学生会共事,就这样。” “……”林宜霈专心吃豆花,一勺又一勺。 可莫忘的注意力从豆花转到了眼下的现状。 那她俩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莫忘的表情依旧是苦瓜脸,直接问,“所以我们的友谊就只能靠吴思屿维持了是吗?事情揭开了,做不了朋友的反而是我们是吗?” “不是……” 莫忘摸着豆花搪瓷碗的碗沿,指腹摩挲着粗粝的缺口,“我不介意你当初靠近我是因为吴思屿,但我很介意你疏远我也是因为他。何况,我和他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我却莫名其妙成了被‘舍弃’的人,我简直是天下第一冤大头。” “我没有……” 莫忘的心情开始明确地坠落,好像某些事情重复发生,而她还是没能好好处理。 有挫败感。 这也怪有些人的心思明明被戳破了,却还是很难坦诚承认。别人难以坦率是别人的人生课题,人人都有自我的囹圄。莫忘不为这部分担责,她选择直言,力求证据足够:“不是吗?加入宣传部这一个学期,我们平时也没怎么说过话。直到游园会,吴思屿开始在321出现,你才和我好、和我玩,变得像是朋友一样……” 顿了顿,她继续说:“对吧?你知道他和我是同班同学,以为我们的关系像是看起那样不错,接近我就等于接近他,还来找我‘蹭课’。实际上,不就是想再多接近吴思屿一点吗?” “……” “……” 二人对视,很快有人目光退缩,“……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来找我问什么?” “我不介意前面的事情,但是介意后面的事情。”莫忘又说一遍。 林宜霈低头,想吃豆花,勺子提到嘴边,又觉得不想吃,勺子和豆花一起扔进碗里。她深吸一口气,“你这人……说话好直接。” 莫忘直视她,“和你相反,你这人,做事情很直接。” “……” 莫忘接着说:“所以呢,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其实……也没有真的生你的气。我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那现在呢?” “……好一些。” 莫忘叹了一口气:“你早来问我不就没那么多事了……豆花是不是很好吃?” “……还真挺好吃。” 甜而不腻,又滑又嫩,豆香奶香。林宜霈低头吃豆花。 ? 豆花店店面虽小,却有两层。莫忘和林宜霈坐在二层楼的“雅座”里,不像一楼那样人来人往,可是小小的空间里也有一些打发时间的豆花人。二人把话谈开了之后,也终于能融入到这个舒适闲聊的氛围中来了。 莫忘在心里感慨,有些人虽然不够坦诚内心,但是好在行为极度坦率,也一样不需要猜。等等,这会不会有点像鸵鸟埋沙,顾头不顾腚,顾腚不顾头? 她突然很想笑,于是她笑着说,“之前觉得你的高马尾挺利落好看的,今天看你侧扎,和平时的风格有点不一样的好看。” 不料对方却一脸嫌弃,“干嘛夸我?少来讨好我。随手一扎而已。” “我不说违心话的,这叫真诚夸赞。” “……”林宜霈看她两眼,说,“那明天我还去和你上课,你记得宿舍楼等我一下。” “好呀。我明天有那节课么。” “……早八。” “什么呀,课表背得比我还熟。” “哼,蹭课协调课表很辛苦的好吗。” 莫忘吃下一口豆花,含着勺子冲她咯咯地笑。 林宜霈打断她的笑,“你确定你不喜欢吴思屿?” 笑的人停下笑,点点头。 林宜霈继续,“那我可以继续靠近他吗?” “……随便。那是你们的事情。” “不找他告白一次,我不死心。” “好。” 莫忘忽然认真看着眼前人。脸和性格像标志性的马尾一样利落飒爽,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就懒得支棱起来,长相像个大姐大,一开口却是娃娃音。 林宜霈身上也有挺多矛盾的元素的。 不过莫忘还挺欣赏的?也或许是莫忘足够了解她,就像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家店的豆花一样。她还很喜欢新鲜感、爱追逐潮流,网上各种N市网红吃的喝的,都是她拉着莫忘去试。莫忘觉得这样的体验还不错。 还有她对于摄影很认真,并把那当作她的专业领域,虽然摄影初衷是直拍她最喜欢的某些男团们的舞台。这人是有一股纯粹的劲头的,喜欢什么就热烈地勇往直前了。就像现在这样对吴思屿的一腔热情的一样。 …… “话说,你为什么喜欢他呢?” 林宜霈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长得帅,性格好。” “就这样?可是你其实也不了解他吧。” “对。但是你问的是为什么喜欢他。” “……” 莫忘的“了解”是“喜欢”的充分不必要条件。而林宜霈把这当成两码事,二者的交集为空集。 了解了。 林宜霈顺势问道:“那你呢?我还挺好奇,你为什么不接受他?” “我自己都还没接受自己,怎么能去接受别人。” “……” 见林宜霈一脸不解,莫忘打比方:“向内挖掘、自我开发也是一门功课呀。说不定人生的六角形面板里,我有一格是爆表远超常人的呢,只是我还没有机会去尝试。比如说我很有可能是万中无一的滑雪天才、跳伞高手、国际象棋天选之子。之类的。” “也有可能你的lala指数异于常人呢。”听完着乱七八糟的并列句,林宜霈轻笑一声,忽然她又冒出新的想法,倒吸一口冷气,伸出一个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出去,“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莫忘笑了,抓住那根手指头:“我是挺喜欢你的呀——那你要怎么办?拒绝我吗?” 林宜霈一副为难的样子,撑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两秒,“不行诶,我觉得我还是喜欢男孩子。”她顿了一下,笑道,“不过,你的话……勉强可以在没有男孩子的时候,拿来过渡一下吧。” “好渣女啊,我不当替代品。” “让你也尝尝被拒绝的滋味,你就知道爱情亦正亦邪的蛊惑人心之处了。” “不可能,不可能,爱情只会让人变弱。” “才几岁,被爱情伤透了看破红尘了?” 莫忘想了想,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接受男生的喜欢。” “那女生的喜欢,你怎么办?” “会开心呀,我也会喜欢回去的。” “……来自男生的喜欢就受不了?” “受不了,我会觉得很下头,立马跑得远远的。” 林宜霈笑得前仰后合:“笑死我了,吴思屿在你眼里是下头男是吗?” “……我没说。” 林宜霈中学时候爱看那种青春杂志,报刊亭里封面总是俊男美女深情对视的那种。页面上的侧边栏总有很多让懵懂少女确定暧昧恋爱心意的文字测试。虽然是小时候不懂事,也知道那种测试不算数,但是林宜霈还是记下了不少题库。 她突然开口问:“李浩然和吴思屿,你会选谁?” “不要,我都不选。”莫忘条件反射般身体向后一仰,一副避之犹恐不及的样子。 林宜霈笑:“不是选和谁在一起啦。比如说,选和谁一起工作,或者小组作业之类的。” 莫忘微微靠回来,“唔,那吴思屿吧。” “那吴思屿和许则豪呢?” “吴思屿。” 林宜霈又说了几个学生会甚至是同为宣传部的男生名字,莫忘还是选择吴思屿。最后林宜霈拿出杀手锏:“吴思屿和……会长呢?” 莫忘皱眉认真思考了,犹犹豫豫道:“那可能……还是吴思屿吧——怎么连会长都来了!” “咦,你怎么不选会长?会长工作能力肯定没得说呀。” “会长很可怕啊,太有压迫力了,我哪敢和他搭小组作业?我肯定狗腿子全程点头哈腰,说‘好好好对对对,这些事情都交给小的来办’。” 林宜霈盯着她,笑意不明。 莫忘被盯得不自在,去喝豆花。 林宜霈摸摸下巴,一副深思状:“不愧是‘秘书部之光’呀,连不喜欢他的人都认可他的工作能力。” “‘秘书部之光’?那是什么,吴思屿吗?” “对啊,工作的时候大家给他瞎取的title。”林宜霈看她一眼,问,“你不觉得和他相处很舒服吗?” “……还好吧。” “又‘还好’?!”林宜霈一拍桌子,语气夸张,“刚刚那么多道选择题,你每一次都选他!还说自己不说违心话,根本就是骗子!” “唔唔……” 莫忘也哑口无言。 她是真的没想太多啊。 她觉得吴思屿根本是个“双面龟”,在其他人面前,形象要多好有多好,谁都在夸他。在她面前,他先是老实装乖,熟悉了一点,又咄咄逼人得要命,“喜欢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应该喜欢我”、“我要排第一名”……好像是万圣节讨糖的孩子(极端说到做到版),不由分说地靠近,不由分说地表达想要。现在又给她惹来“宜霈的绝交”这种没必要的支线。有时候她恨不得把他当作一个泄压的玩具捏捏,双手大涅特涅狠狠捏,有时候又觉得他像个满身粘液的泥鳅,难抓,棘手,花招多。莫忘对他只有牙痒痒的感觉。 林宜霈忽然豪气云天地喝掉最后一口豆花,然后一拍桌子,宣布,“帮我,我要和他告白,先下手为强。” 莫忘听得冷汗直流,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这些十八九岁的男孩女孩们,浑身精力,不去学习不去运动不去扶老奶奶过马路,天天盯着异性或者同性,嘴上嚷着告白告白的,做什么。 “我怎么帮?我多做一点事,他会误会的。”莫忘拿起勺子。 “你就保持你的态度拒绝他,我等他放弃你了,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行吗?” “行。”莫忘吃。 “约你玩,你别当死宅打游戏不肯出来。” “嗯?”莫忘喝。 “你不来,我很难喊到他。” “唔唔。”莫忘端起碗来。 林宜霈盯着她笑,半点害羞的神色都没有:“把豆花咽下去了再说话呀,‘唔唔’半天算什么呢!” 莫忘翻了个白眼,终于吞下最后一口豆花,慢吞吞地回了句:“看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