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
一人
转眼便到了慈善晚宴当晚。 宽敞明亮的衣帽间内,白曦安静地坐在妆镜前。母亲林婉站在她身后,神情专注,手中的化妆刷细细勾勒。粉底匀净地覆盖了长途飞行残留的一丝倦意,眼影是柔和的大地色系,恰到好处地衬出那双浅蓝色眼眸的清澈。唇上薄薄一层蜜桃色唇釉,泛着健康自然的光泽。妆容完成,林婉退后一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骄傲。 接着,白曦换上了一条剪裁极佳的晚礼服。颜色是清雅的月光白,面料带着细腻的珠光,款式简约大方,流畅的线条完美贴合她年轻曼妙的身姿。腰线收束,裙摆自然垂落,行动间如水波微漾。她走到落地镜前,轻轻转了个圈。镜中的人影,银发如瀑,肌肤胜雪,浅蓝色的眼眸在妆容的衬托下更显纯净灵动,周身仿佛自带一层柔和的光晕。无需刻意,那份浑然天成的精致与清雅,便足以吸引所有目光。 这场慈善晚宴由S市一位德高望重的慈善家主理,名流云集。以白家在S市根深蒂固的地位与影响力,几乎无人敢有半分怠慢。即便近期因许璀的某些动作而声名稍噪的许家,勉强能入白家夫妇的眼,得以攀谈几句,但双方心知肚明——白家若真要倾力施压,许家的根基顷刻间便能动摇。因此,白建明和林婉看着光彩照人、举止得体的女儿,心中只有安心与自豪,便由着她与闺蜜苏宁去寻个角落说笑。 白曦与苏宁挽着手,悄悄溜到了二楼相对安静的回廊处。她们倚着雕花的白色大理石栏杆,俯瞰着下方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大厅。苏宁显然对社交圈了如指掌,她微微侧身靠近白曦,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活泼的兴致,指尖轻点着下方穿梭的人群:“曦儿快看,那位是林家的公子……刚走过去穿宝蓝裙子的,是王董的千金……喏,那边角落端着酒杯和父亲说话的,就是许家那个许璀,最近风头是挺劲的……” 白曦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苏宁的指尖,最终落定在楼下角落那个身影上。她的视线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凝固了。 那男子身着一套剪裁极为考究的深色西装,完美地贴合着他挺拔而蕴含着力量感的身体线条。他侧对着她们,正与人交谈,姿态从容沉稳。当他微微侧过脸,露出清晰的轮廓——那是一张英俊得极具存在感的脸庞,五官深邃,下颌线利落。然而,最攫住白曦心神的,是他那双眼睛。在沉稳的气质底色上,那眼神深处似乎潜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锐利的光,像暗夜中某种掠食动物偶然闪现的瞳芒,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心悸的吸引力。 苏宁立刻捕捉到了闺蜜的失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了然一笑,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白曦,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兴奋,压得更低了:“怎么样,曦儿?许璀!真人是不是比传闻还要有范儿?帅得有点过分了吧?姐妹!!” 仿佛是感应到了来自上方那道专注而略带惊异的目光,许璀原本低垂聆听的眼睫倏然抬起。他的视线精准地穿越人群,直直地锁定了二楼回廊上那个月光般皎洁的身影。看清白曦的瞬间,他脸上迅速漾开一个堪称温润儒雅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眼神也仿佛瞬间柔和下来,朝她微微颔首致意,一派翩翩公子的风度。 然而,就在他礼貌颔首、笑容完美的刹那,心底深处,那个冰冷粘稠的念头却无声地翻涌上来,带着更强烈的悸动:真人……竟比照片还要灵动鲜活,那份纯净的光彩,简直……刺眼。……更想,亲手碾碎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自然地收回目光,重新转向身边的合伙人,笑容依旧温煦,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汇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礼节。 ………… 慈善晚宴在优雅的余韵中落下帷幕。宾客们陆续散去,白家的座驾已在门前等候。就在白曦准备随父母上车时,好友苏宁带着狡黠的笑意凑了过来,手臂亲昵地环住她的肩膀。 “曦儿~” 苏宁的声音带着撒娇般的雀跃,“今晚月色这么好,去我郊外那栋小屋呗?新布置的影音室超赞,咱们好久没彻夜长谈啦!” 她边说边朝白曦眨了眨眼,满是期待。 白曦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少女对闺蜜时光的向往,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父母,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恳求和跃跃欲试。 白建明和林婉对视了一眼。郊外别墅虽说是苏宁名下的私产,安保也还算可靠,但让刚回国不久的女儿深夜前往,做父母的心里难免掠过一丝犹豫。然而,对上女儿那双清澈见底、此刻盛满了渴望的浅蓝色眼眸——那眼神纯净得让人不忍拒绝,像只等待主人点头的小动物——夫妇俩心底那点微弱的迟疑瞬间被软化、融化了。 “去吧,” 林婉温柔地理了理白曦耳边一缕被晚风吹乱的银发,声音里带着宠溺的纵容,“别玩得太晚,注意安全。让司机送你们过去,想回来的时候给我们打电话。” “谢谢爸爸mama!” 白曦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立刻挽住苏宁的手臂,雀跃地坐进了苏宁的车里。 车子平稳地驶向郊外。车内,两个女孩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分享着晚宴上的趣事,时不时爆发出清脆的笑声。苏宁更是绘声绘色地模仿着某位名媛的夸张姿态,逗得白曦前仰后合,车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抵达别墅,这是一栋设计现代、环境清幽的独立小楼。她们换了舒适的居家裙,在宽敞的客厅里继续嬉闹。苏宁拿着抱枕佯装攻击,白曦笑着躲闪,柔软的地毯上留下她们追逐打闹的痕迹。清脆的笑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玩闹正酣,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苏宁停下动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表情微微一变,立刻接听,没几秒就面色凝重,带着点歉意对白曦说:“曦儿,抱歉,我得离开了。” 说完,她便拿着手机快步离开。 客厅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白曦一个人。刚才的嬉闹仿佛抽走了所有的声响,只余下窗外隐约的虫鸣。她有些意犹未尽地在地毯上坐下,环顾了一下突然变得格外空旷的客厅,随手拿起丢在一旁的手机,百无聊赖地划开屏幕,指尖在光亮的面板上漫无目的地滑动起来。 城市另一端,那间深埋于地下的静室,此刻只有仪器运转的低微嗡鸣和指尖敲击屏幕的细微脆响。许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了他半张脸,也映出屏幕上刚刚发送成功的那个帖子的最后界面。他拇指轻轻一划,屏幕熄灭,整个房间瞬间沉入更深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他眼中残留的一丝冰冷的反光。 计划推进得异常顺利。刚才那通精心设计的指令,足以让苏家后院起火,焦头烂额。此刻,那个坐落在郊野月光下的精致鸟笼里,所有碍事的守卫都已被悄然“调离”。目标,只剩一个——那只不谙世事、独自留在巢中的银羽鸟儿。 他缓缓靠向椅背,皮质座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黑暗中,他的嘴角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克制的幅度向上牵拉,那并非张扬的笑意,更像是一种肌rou的精密控制,牵动了面部冷硬的线条,形成一个冰冷而笃定的弧度。这细微的变化,如同黑暗中悄然张开的捕兽夹的利齿,无声无息,却透着致命的危险。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他闭上眼,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土层与遥远的距离,“看”到那栋此刻孤立无援的别墅,以及别墅里那个茫然无知、正沉浸在短暂安宁中的身影。 快了…… 一个无声的音节在他心底冰冷地滑过。 那纯净无瑕的猎物,正无知无觉地,一步步走向早已为她备好的、完美的陷阱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