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卷：妄浮生｜01

    阴阳交界处光怪陆离，百鬼夜行精魅结伴而出，他们大都口吐人言，和平常人一样在幽冥集市四处闲逛。死气沉沉的客栈门口，立着纸扎门童不断往路上吆喝，“上好的厢房，只需十张二两金！”远远望去，倒真像人间某处热闹的集市。

    有只刚化形的精魅不守规矩，不问自取，被鬼贩拘起叫骂。那精魅详装不懂，眨眼间从讨债鬼眼皮子底下溜了。

    精魅一路逃窜，闹得整条街鬼哭狼嚎，咒骂它是惹祸精，早晚被阎王收了去。精魅没当回事，反而有些想笑。这些蠢笨的野鬼，它倒是想去阎王那投胎，主要阎王他老人家不肯收啊。

    精魅像往常一样，准备钻到街边的破帆布底下休息，它跃过黄土堆，眼看着快到了，恰好和一个头戴帷帽的女鬼擦肩而过。

    它一个迾趄，停下脚步。

    它用力嗅了嗅，很奇怪的气味，从没闻过。这里的一切都带着腐烂的发臭味，就连空中也时常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可能刚死几天的新鬼身上的味道会好闻一点。

    这个女鬼身上的气味，很特别，像一种很纯洁气息，闻得莫名生出亲近之感，无法言喻的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精魅没忍住开始尾随女鬼，方才注意到她身旁还有一只新死的女鬼，她身上的味道就不好闻，和其他鬼一样。

    女鬼对那只新死鬼嘱咐了几句话，精魅悄悄凑近想听她说了些什么，莫名被一股力道冲开。精魅爬起身，晃晃眼冒金星的脑袋，半天才回过味来，自己是被袭击了。

    精魅龇牙咧嘴的就准备冲过去报复，却不由得一愣，那女鬼怎么不见了。

    她们一路狂奔，前方的路径变幻莫测，两侧河水黑沉，波涛汹涌，耳边不断回荡着空旷的鬼嚎。她们越跑越快，路变得越来越黑，最后冲过一段黑暗后，眼前变得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片泛着柔和光亮的原野，万物皆無，唯有安宁。

    昭月尝试靠近几步路，被叫人心生敬畏的力量逼退，她没办法再靠近了，再往前，就是冥界。

    昭月欲言又止，多少有点愧疚，她费劲心思才帮雅雅躲过牛头马面，她还做不到像林韫玉那样在冥界来去自如。

    她拉起周雅雅的手：“雅雅，之后的路，我没办法再陪你走了。”

    “没关系的jiejie，我很感激你愿意送我到这来。”

    周雅雅盯着昭月，缓缓地笑了：“如果可以的话，请jiejie帮我转告我的爸爸爸mama，我很爱他们，我这个不孝女，只能下辈子再做他们的孩子报答他们了。

    还有……我想告诉思思，请不要再为我的死痛苦了。我不后悔，哪怕重来一次，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话虽那么说，当一个人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离开原有的生活，会从回忆里生出许多牵挂。她并不圆满的一生太过短暂，短到她始料未及。面对未知的前路，她担忧、迷茫，却退无可退。

    说到底，她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看见周雅似乎很消沉的样子，昭月拢紧她的手，想借此给她些许慰藉：“别害怕雅雅，你所念之人，在人间为你点了长明灯，全面的路只会是光明坦途，不会再有黑暗了。”

    周雅雅听罢点点头。

    原野中隐约刮起一阵风，那风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周雅雅闭上眼睛，任由那股奇异的风穿过自己的身体，彻底消散离去。

    下一秒，昭月如梦初醒般从床上惊醒，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她艰难坐起身，只觉得一阵心悸，伸手揉了揉发酸的四肢，也不知这是昏睡多久。

    趴在茶案假寐的陈楠，最先发现昭月醒过来，他起初以为是熬夜导致的幻觉，用力揉搓几遍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放十桶烟花庆祝一下：“呀，夫夫，夫人！您醒啦！”

    怎么来的又是这个缺心眼，昭月有些无奈地看了陈楠一眼：“小楠我没事，你安静一些吧。”

    陈楠完全没管昭月，绘声绘色道：“夫人，您醒的太及时了！您是没看见，林爷发现您昏迷不醒的样子，那是愁眉不展，彻夜守着您呐！后来知道您是为了一只孤魂野鬼去了冥界，恨不得把整座山的野鬼都打跑，连野兽都跟着遭殃，幸好被鹿前辈劝住了……”

    陈楠说到这，许是觉得口干，饮光桌上的半壶茶，继而道：“而我，做为您，以及林爷最忠心得力的心腹……”

    昭月听得头大，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呆着，一只脚适才伸出去，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夫人现在需要静养。”

    来人正是林韫玉，他的脸色没有陈楠说的那般差，但也好不到哪去。见某些人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记刀眼扫过去，陈楠怵得慌，随便寻个由头出去了，还顺带把门关上。

    林韫玉走到床沿边坐下，用搂抱的姿势轻松把昭月抱在怀里。昭月最先感受到的是他身上发烫的温度，他肯定晒了很久的太阳，晒到衣服都发烫的程度。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摸他清隽的脸，晒了那么久，脸还是冰冰的呢，总是为她做一些无关紧要事情。

    昭月没忍住，小声说了句：“害你担心了。”

    林韫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笑起来：“阿月，你不能用自己的安危冒险，完全可以交给我去做。”

    “你也总会有不在的时候呀，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昭月笑着依偎在林韫玉怀里，觉着心都踏实不少。

    她借机岔开话题：“不过你最近在忙什么呀，不觉得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吗？”

    静默半晌，林韫玉冷不丁说了句：“嗯，很久没zuoai了。”

    昭月的脸腾一下变红，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韫玉你耍流氓。”

    他没说话，俯身轻柔地吻她。

    说实话，这还是昭月第一次从林韫玉嘴里听见那么不正经的话，感觉太割裂了。她从前觉着他古板，不懂哄女孩子开心，后面倒是从某些罗曼蒂克电影中学的有模有样，但也仅限生活日常。在发生关系之前，昭月一度以为他没有这方面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