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血的怪物

    南欧的某个村庄里，Anna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盯着那些面无表情的士兵，他们又来征兵了。

    他们从头到脚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总是在太阳下山之后才出现，包括征兵，也总是在夜晚12点进行。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自她记事起，这已经是她流落在这个村庄的第十四年，她一出生就被父母丢掉，是这个村庄的一个男人收留了她，对她很好。但就在她十岁那年，突然来了一群人，把这个村子里所有的年轻男人都抓走了，只留下软弱的老幼妇女，和年纪太大已经无法正常走路的老头。Anna的“爸爸”自然也被抓走了，她已经四年没再见过他。

    他们身躯挺拔，个子很高，村民们都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Anna躲在家里，透过破烂的窗户缝，偷偷摸摸的朝他们看去，下一秒便被察觉，一抹耀眼的红色如同一天结束的夕阳，吓得小Anna从板凳上摔了下去。

    他们是竖瞳，眼睛还会变色。

    是人？还是鬼？

    很快十二点过去，月亮渐渐被云层遮住，他们离开了。

    这个村子的男丁已经被抓的剩不太多，一些快要达到征兵年龄的小孩子每天都过的浑浑噩噩，他们的母亲不是没想过送走他们，但不管走到哪里，当天夜晚就会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没有一次例外。孩子们都被吓的两股战战。

    而那些被征兵离开的村民，如果家里有老婆，就会隔一年回来一次。他们变得很奇怪，木楞着脸，眼神冰冷，白天不出门，呆上两三天后就会在夜晚12点一起离开，任谁劝都听不进去。

    Anna是女孩，她生的和村里的人不太一样，一头乌黑的长发用guntang的铁棍烫成卷，双眼眸色不同，左眼深棕，右眼仿佛被人蒙上了油彩，呈浅金色，就连右眼睫毛也是浅浅的金色，离得远了看好似雪色。扑闪扑闪的睫毛和细腻的皮肤，即使每天没有刻意养护，每当照耀在阳光下时，如同膏脂，泛着红润。

    压抑的环境下总需要发泄口，Anna就是被选中的可怜的孩子。这里的人都叫她怪物，村庄里不懂事的小孩甚至会联合起来欺负她，只是因为她与他们长得不一样，也没有庇护。甚至因为浅金色的眼眸，被村民们视为不祥之兆。

    村民们大多数金发碧眼，皮肤苍白，细看甚至能看到埋在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上了年纪的妇女皮肤松弛的厉害，佝偻着背，活像爸爸讲给她听的童话故事里邪恶的巫女。

    Anna开始不在白天出门，这样能躲避那些小孩的欺负。她长期营养不良，身材矮小，根本打不过那群小孩。

    和过去的每一年一样，收纳的新兵会在今晚跟随士兵一起离开，而有家室的则会在这天回来接着停留三天左右。

    爸爸依旧没有回来。

    Anna沮丧的窝进勉强蔽体的小床里，爸爸离开之后，她生活的很艰难。在这三天左右的时间，她可以白天出门，因为那群欺负她的孩子忙着和家人团聚，没有人把心分散到她这里。

    土砌的房子并不能完全遮蔽寒风，窗外也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狼嚎，但Anna却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就这样平安过去了三天，Anna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

    但很快，这座诡异的村庄却不再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就在士兵们离开的第二天，村民们熙熙攘攘地聚集在了一起，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Anna披上深褐色的斗篷，偷偷摸摸跟着出了门。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村头的阿婆发现的，当时天都没亮呢。”

    “是阿婆的孙女？”

    “天呐……”

    Anna藏在人群中听了个大概，阿婆的孙女昨夜离奇死亡，死状相当恐怖，像是被人吸干了血，容色苍白暗沉，脖子上还有两个深深的洞，呈暗红色，周围却没有喷射的血迹。她张着嘴看上去似乎在笑，眼睛却没有闭上，实在是吓人。

    本以为只是偶然事件，但接下来的一周里，竟陆陆续续的死了七八个人，还有一人失踪。这对村子来说无疑是很沉重的打击，特别是死去的人都是年轻人和小孩。

    一时间大家都慌乱无比。出事的时间都聚集在午夜，一到晚上大家都关紧门窗，不再出门。这对Anna来说是好事，这样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进林子里摘果子吃，偶尔还能抓到半夜觅食的鼠兔。

    Anna并不害怕，因为她很幸运的躲过了每一次，并且她想没有什么比饿死还要痛苦。

    然而村民们却不这么认为。村子里的年轻男女小孩本就不多，征兵走了一大批劳动力，他们的生活水平一再下降，甚至没有其他村子里的女人愿意嫁过来，因为这里根本没有未婚的成年男性！他们必须做点什么！

    没过两天，住在村西的神婆突然发了疯一般地跑到村子中心，就是发现第一个死人的地方。

    “是惩罚！是天主的惩罚！”

    她不断地嚎叫，并不在意其他人投来的奇怪目光。

    “我们被天主抛弃了！”

    Anna正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被门外熙熙攘攘的嘈杂声音吵醒，搓了搓发凉的胳膊，走到门口贴着听外面的声音。

    “这样不好吧……”

    “她可是怪物！有什么可惜的！”

    似乎是在说自己，Anna有些不解，但隐约察觉并不是什么好事。

    有些谨慎地后退两步。爸爸离开之后，她总是受欺负，哪怕躲在家里也会被人闯进来，所以她在家里挖了一个秘密通道，从床下通往房子后面，哪里挨着大片的灌木丛，她可以顺着灌木丛躲进林子里。

    曾经多次靠这条秘密通道躲过了大部分欺凌，但很糟糕的是，今天并没有。

    Anna刚退后两步，便有人用脚大力踹开了门，轰的一声整个砸了下来，Anna被突然的一下吓得失了魂，差点被砸到。

    “抓起来。”

    刚睡醒的Anna头发凌乱，爸爸离开后就没有人给她打理头发，无序的卷毛一团一团堆在头上，像极了鸡窝，上面还夹杂着仔细可见的小树枝和方才门砸下扬起的灰尘。

    村里的妇女们已经太久没见过Anna，没想到之前乖巧可爱的女娃娃竟然过的如此狼狈，先前总穿着各式各样的裙子，如今在数不清的摸爬滚打下颜色暗淡，甚至破损。

    上来两位面色严厉的老妇女，利索的用绳子绑住Anna的手，Anna认识她们，她们经常提着菜篮子找村西的神婆祈祷。

    她乖乖的跟着走了，因为反抗并没有用，或许还会受伤。太多聚集的目光让她下意识垂下了脑袋，试图掩盖被视为不祥之兆的眼睛。

    众人乌泱泱地跟随，来到了此次的目的地，村中心。那曾经躺着阿婆孙女的位置此刻用木头架成了一座十字架的模样，神婆绕着十字架转圈，嘴里不断说着什么，Anna听不明白，也不想听。来的路上，她听着周围不断传入耳朵的讨论，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即将成为献祭品，多么可悲。

    压着她的老婆子手劲很大，一左一右镇住她的肩膀，双手绑在身后，周围全是人，几乎没有退路。

    路边几个小男孩朝她扔石子，发出讥讽的笑声。不过有一些丢到了老婆子身上，他们被她犀利的眼神震慑住了。

    村里出现了吃人血的怪物，却被神婆称作天神，而她什么也没做，为了活下去用尽心思，却只是因为异于普通人的容貌，成了真真切切的怪物。她们祈求平安，于是把她推出去，她是她们村子最不需要的人。

    Anna没有反抗，顺从的被绑上十字架，神婆不知道弄来的什么汁水，用刷子刷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刺鼻的味道呛的Anna直掉眼泪。

    渐渐的众人散去，试图往她身上丢东西的小男孩被mama拉拽着带走了。天色渐晚，村子里又恢复了平常的凝重。

    双手被架在十字架上，另外用绳子绑住了她的腰间，长时间的下坠让Anna感觉双臂发麻，快要断掉，腰间的绳子更是勒的喘不过气。

    她实在是太矮了，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在村庄里显得像小矮人，这十字架显然也不会为她考虑，双脚悬空地挂在空中。

    天慢慢黑，月亮渐渐变圆。Anna试图用新做的还不太光滑的粗糙十字架来磨损绳子，但这明显是徒劳，不停地晃动让她感觉缺氧窒息。

    她闭上眼睛，害怕的不去想象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事情。

    夜色渐渐沉重，熟悉的狼嚎从远方传来，但Anna知道，它们不会接近村庄，她每晚溜出村子从来没遇见过，就好像惧怕着村子里的东西，只在安全的界限内发出对食物的渴望。

    有些冷了。

    就在Anna脑袋沉沉快要昏迷之际，一串极轻但规律的脚步声从四周传来。

    Anna警觉地睁大了眼睛，接着月亮投射的光，试图看清周围的景象。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她开始恐惧，轻微战栗，这脚步声并不像是身后传来，也不像踩在全是土的地面，而是像踩在光滑平整的石头上面发出清脆却有重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是谁！”

    就在Anna快速向后转头的瞬间，一副冰冷的像尸体一般的身躯贴在她完全袒露的脖颈，尖锐的牙齿刺穿了她脆弱的皮肤，身体里的血液被它吸走了。一丝冰凉的液体似乎从他的牙齿里释放出来，接着钻进血管。Anna感觉自己的心跳不断加速，这使得她的血液更快的被泵出身体。

    自己就要死了吗？Anna这样想着，竟流不出一滴眼泪。脑袋无力地偏向肩膀，过载的恐惧反而让她现下感到平静。

    刚生出这样的念头，怪物就停止了进食的动作，Anna感觉到它用舌头依依不舍地舔舐伤口，血液就不再往外泵出。

    冰冷的发丝戳的Anna脸有些刺痛，但这相比现在的情况不算什么，甚至可以忽略。

    它掐着自己的脖颈抬起头来，这无法避免的完全看到它的模样，白的发灰的脸因为刚刚进食过映上些许红润，乌黑的及肩短发随意地披散着，眉骨极高，甚至清晰可见打在鼻梁上的阴影，抬眼间一双蓝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约莫一个指节长的尖牙上面还沾染自己的血色，在月光的照射下清楚的看见两颗尖牙渐渐回缩成正常大小，被它藏进嘴唇。

    “你就是贡献给我的食物？我很满意。”

    它抬起手擦掉嘴边的热血，接着抚上Anna因恐惧和失血而惨白的唇，接着满意地贴近将血色舔舐掉。

    “你的血很香。”

    它长得和人一样。这是Anna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它还会说话。

    突然手腕和腰间的压力消失，Anna被它稳稳地接住，接着扛在肩上，“我不喜欢你身上的气味。”

    它毫无厘头地说了一句，接着走下这个刚搭建不久的简陋十字架，刚转身，木质的十字架就自燃了。

    这火焰有些奇怪，并不是Anna常见的橘红色火焰，而是泛着蓝青色，只有往外扑腾的火星子一点一点的闪着红色，在这黑暗的夜晚，竟然没有发出刺眼的亮光。

    还没等Anna细看清楚，眼前的景色突然转换，接着就被丢进了冰冷刺骨的水里，刚失血过多的Anna浑身没有力气，抬起手无力地挣扎两下，就呛水往下沉。

    自己要死了吗？不断涌入鼻腔的水呛的Anna肺疼，张开嘴只会喝进去更多的水，没有一点空气。

    还没下沉太远，便被揪着后领子提起来了。接着感觉自己被提着抖了抖，又扔进水里涮了涮，重复了两三次。

    它力气真大。

    有了这番动作，Anna才回想起神婆涂在自己身上的刺鼻汁水，是洋葱汁，还以为是提前入味，原来这怪物并不喜欢洋葱吗？Anna的内心有些复杂，但无论神婆做多少来为自己的决定赎罪，她还是被绑在十字架上献给了怪物。

    被怪物随意扔在岸边，Anna已经没有力气纠结自己作为食物毫无尊严这回事，又是惊吓又是失血又是呛水，她现在只想睡觉，并且眼皮沉沉的。象征性咳了两口水，立马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