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阅读 - 经典小说 - 旦那(父女/完结增订版)在线阅读 - 第十章 玉响

第十章 玉响

    

第十章 玉响



    一    本色

    钤在现在的公司干了十多年。老板招他进去,正好是在公司的转型时期。他不负所望,搞杯酒释兵权那一套,从创业元勋手里夺过实权,改革整顿,此后一直是财务的一把手,也算亲手扶持公司做大做强,如今地位相当之高。

    但他素来不改如履薄冰的性子。正所谓树大招风,人在其位,难免遇到别有用心的小人。大大小小的算计这些年见过不少,他知道未雨绸缪,一有点风吹草动鼻子比狗还灵,从没翻过车,也很少跟人结怨。哪怕是先前被他弄出局的老领导,也因得了实际的好处,平静地接受了被他架空的结果。换个人来还不一定有这日子过。

    总之,钤在职场上“意外”挺受喜欢的。

    意外是从杳的角度来说。按道理讲,一个有能力、能担责任又通人性的领导很难不受欢迎,只是她不知道,也不关心,下意识地把他想象成酷吏。大概是因为她印象里的绍钤不爱笑,逢场作戏的笑都太假。言情小说里整天挂冰山脸的男主不是霸总就是酷吏。对他们的读者来说,睚眦必报、四面树敌也可以是一种情趣。

    但细想来,时间放在近几年,她最常听见的评价,无论来自亲朋还是同事,都是说他很会做人。看不惯他、不想承认的人会说他做作,说他装,反正是一个意思。

    人终究是会变的。现在的他也不是当年那个目中无人的少年了。

    听起来谨慎像是当年吃过大亏的后遗症。她找机会问过他,但他态度无谓,问什么答什么,就连她母亲的事也坦然奉告,看不出创伤的痕迹。他以为她本意是想问母亲,索性把话挑开了问:你想不想去见她一面?

    但杳反而因为他这样问有点不开心。她意识到自己无意知晓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她只是一个存在于事实推论的结果,当年该有个女人跟钤生下孩子。但女人没在她的生命中留下更多痕迹,渐渐变得不存在了,像无神论世界的人感知不到神迹。各种强烈的感情,渴望或嫉妒更谈不上。

    她最多把女人当成钤的过去抱有兴趣。可是在钤看来,无论如何那都是她的母亲。两个人的理解是错位的。

    她感觉说这些的时候又在无意识地讨好他,跟他相处就越来越不像自己。

    可凭什么是她来迁就?他在外面夹着尾巴八面玲珑,在家,在她面前就甩臭脸当大爷?

    ——也不尽然。不爱笑是真的不爱笑。和那些没有本事却能倚仗时运风生水起的人比起来,他显得太缺乏谄媚的天分,如果削尖脑袋以嵌合他人的标准也算广义的谄媚。他的谨慎更该说是思虑绵密,有别于谄媚的另一种天分。

    面对同样的状况,他能想到更多的事情,有敏锐的直觉,也能违背直觉计算出真正的最佳策略。她的处境,他也远比旁人更清楚,无形之中做了更多的让步。说到底,她所有的生存空间,原来就是一点点从他的世界里抠挖出来。换成别的粗枝大叶的男人,可能早就忍不了。

    为什么还是时不时感觉到委屈,不被在乎?

    因为有些阴暗的心情,就算是至亲之人也传达不到。rou体可以亲密无间,未处在一定空间中的灵魂永远是忽近忽远。既不是他做得不够,也不是她想要的太多。

    对于相处多年的她们,什么朦胧的想象、体面的伪装,早就撕得一点不剩了。

    这才是luanlun以后最真切的领悟。

    luanlun又不是魔法。她曾期待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办法,从来就不存在。

    有的只是漫长的博弈,她们依然是筚路褴褛,摸索合适的相处方式。

    她变得爱讲话。他不爱讲,便是她来开口。一同吃饭的次数变多,她越来越习惯在饭桌上讲些毫无意义的闲话,昨晚梦见什么,看书看到的新笑话,又或者趁他不注意开黄腔。

    钤是那种有开关的人。没把开关打开就说午夜场的话,他会显得相当无措,像猫猫被突然刺挠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紧绷起来,尤其是接下来要处理正事的时候。

    也有几回他没听懂,反而一脸天真地回问她是什么意思。的确是想知道,故意装傻装不出这么真的。笑话解释出来也不好笑了,接不住的梗只能尴尬地掉在地上。等他终于明白自己刚才问了什么,尴尬的就轮到他。

    精力过剩的年轻人却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做那方面的联想。作为先挑起话头的一方,她倒从来没觉得羞愧。开车的人自己不会晕车。反而看见他被冒犯到无所适从的模样,还颇觉有趣,屡试不爽,这几乎变成一个保留节目。

    偶尔他觉得实在太下流,才会红着耳朵,强行挽回尊严“教导”她,道:小孩子还是多看正经书,不要整天想那有的没的。话也不能不分场合说。在家里就算了,在别人面前不能这样。你要记得你是女孩子。

    白眼。虽然知道他真想教训她就不会是这样的语气,但预设她会在外人面前乱说话,也未免太小看她。老男人要改变观念很难。他至今都还自相矛盾地认为,性爱于她,是一件过分孩子气的玩具,可是真正的小孩怎么会懂?

    他常说她床上床下差别很大,却似从没想过自己也是这样。

    人以怎样的方式zuoai,最初都是经由情状不同的启蒙,与人在外界构建自我遵循各自独立的逻辑。在灵魂缺乏标尺的深处,隐秘的差异会渐渐凝固成近似于另一种本性的东西。

    换到床上,她习惯了听他讲,自然就变得沉默寡言。他话多的时候几乎是在床上,除掉没有营养的调情也是如此。从前他要讲什么要紧的事,会悄悄到她房门外,自以为没被发现,像猫那样趴在门后暗中观察一会,然后再郑重其事地敲门,说:你出来一下。

    现在不需要了,事情他会放床上说,趁着刚做完脑子清醒。他也像才想起来,冷不防地就给她个“惊喜”。后来她就知道了,每当他望着天花板陷入思考,她心里的某处也会悄悄断开,好像他下一句会说他怀孕了,她要负责。

    某天,他又露出似曾相识的表情,跟她商量七夕旅行的安排,说:“请一周以上的长假会有点困难。非要请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出去了,我也得处理工作。”

    “没关系,我不需要那么久。”她仔细一想,“说起来,假期我也没有只跟你两个人待过一周以上吧。”

    他起初还有点难以置信,“也是。但印象里总觉得很多年都在一起。”

    “你年假呢?干了那么多年,年假也有不少吧。”

    “我……”他支支吾吾,变得不好意思,“被我提早休完了,就连明年的也……”

    她微微笑,“抱歉,以前没注意到。你的确不喜欢上班。摸鱼被老板抓了?”

    “现在不是那种时代了。去年公司弄了个数字化的考勤系统,请假一律在系统上审批。临时有什么事走出没那么方便,被抓到就是早退、旷工。关键这玩意还是我找人一手弄起来的,本来以为可以减少工作量,没想到这么麻烦。”

    “周末就行。临近的城市走走,走远了我也会累。”

    今年的七夕在周中。旅行安排在此后的第一个周末,目的地是省内的温泉景点。周五早上他去趟公司处理事情,然后自驾去景点,大约三个半小时的车程,在那边待两天半,周日傍晚回家。台风过后降温不少,天气也比前段时间更适宜出门。

    难得下定决心走出去,她很努力翘首期待,提早买了一堆零食,做起准备。

    临行的前天夜里,她最后一遍清点行李,把他要带的东西一并收进箱子,忽然瞥见摆在书桌上的项链,犹豫要不要把它也带去。

    她果然很喜欢这份礼物。看书时手闲着没事干,经常把它缠在手指上把玩,想事情就盯着它暗暗出神,既因为它很贵,也因被它锁住的东西太过沉重。

    钤很闷sao。如果直接去问他,他的回答肯定是无可无不可,既然觉得为难,索性就不要带,反正就出去几天。但她悄悄带着,他发现了又会偷着乐,等藏不住了,却反客为主说破她的用心。

    最后她决定还是不带去了。带的话,好像又不得不配一身漂亮的衣服,为一叠醋包一盘饺子,太刻意。

    她把事情的始末写进日记。写日记是上周才开始的新习惯,有些难宣于口的话想留下来。但她好像缺乏文学的才能,最后只写下一些平淡琐碎的流水账,天气,早中晚饭,吵架了,和好了,一起散步遇到邻居和她的狗……几乎都是似曾相识的内容,被他戏称为“起居注”。

    项链像一个不甚寻常的灾异或祥瑞,她一度不知用怎样的语言去书写,斟酌许久,才勉强写道:

    他送给她一朵永生花,花语是无所节制的欲望终将毁灭它自身。

    二    解连环

    过来的国道地面是干的,山间的世界却被像雾一样的雨痕笼罩着。他租了一座带庭院的别墅,坐在客厅往外望,三面都是湿漉漉的绿意,围墙隐没在茂密的树丛里。古树长满青苔和茉莉花开的气味。

    钤在楼上补觉。她一个人在附近走了会,兴味索然,又转回来看书。

    窗外枝影招摇,簌簌作响,响声像潮水缓缓地推来身边。风渐渐停息,便露出底下绵延的蝉鸣。光线愈发转低几分,只靠自然光看清书页有些费神。

    在加油站停车的时候,她想着反正没人,顺手捏了下他的屁股。他觉得这样做过分了,装成认真开车生闷气。两个人一路都没说几句话。她在车上看书,没一会就晕车,后半程躺在后座睡睡醒醒,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好像有点落枕。

    头也隐隐作痛。她活动颈椎时抬起头,才注意到他从楼梯走下来,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头发还是睡前才吹干的样子,柔顺地贴住头皮。灰白色的宽松休闲服,像是小男孩爱穿的那种运动系装扮,不是他平时的风格。他将一边的额发往后梳,直到露出耳朵,她才发现他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有剪过,像小尾巴挂在脑后。

    “小时候的家里,院子外面就是竹林,据说种了有好几十年。mama画了很多画。后来那些竹子全都开花死掉了。花苞不好看,棕色的壳一簇簇垂在外面,像是虫卵。”

    她默默合上书,打开电脑一查,很快找到和他的描述一模一样的照片。

    他走到厨房那边烧水泡茶,问:“你没有出去吗?”

    “在附近走了走,找到了便利店在哪。”

    “晚饭呢?”

    “刚吃了点狗粮,现在不饿。”

    “狗粮?”

    她把茶几上的麦片推到离他近的方向,“就是这个,包装挺像,就干脆这么叫吧。”

    他坐来身边,搓乱她的头发,又试图将人摁在怀里,“这样讲太可怜了。”

    但她不依,钻出来坐到另一边,“我以为你在生气呢。”

    “没有的事。”

    语气却很记仇。

    水烧开了。

    他媚笑着趴到她身前道:“出去看夕阳吗?”

    “又在打什么主意?”

    “出来旅游,总不能也像在家里,一直窝着不动吧。”

    “我以为你的旅行就是换个地方zuoai。”

    他做出噤声的手势,神情似笑非笑,“晚上再说。”

    “你不是向来喜欢白日宣yin?”

    他闪烁其词绕过话题,终于像牵小朋友那样把她带出门。

    景点是一带山,江南乡野随处可见的低矮丘陵。几乎每个山头都被划成不同的景区,各自卖门票收费,学生和本地人凭证半价。运营模式和家里那边的旅游地一模一样,像是标准化的连锁经营。她几乎有些上当受骗的感觉,既然都是差不多的地方,好像也没必要开车跑这么远。她问他以前有没有来过,他说没有。她心一沉,嚯,果然上当了。

    她们落脚的别墅在小坡的高处,坡底是以旅游业为中心发展起来的小镇。有路灯的地方就有经营景区交通、住宿、特色项目等的小亭子。棋牌、茶楼之类的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也有低价旅行团真正用来营收的假玉器、古玩店。餐馆布置得小资,表面功夫很周到,一看就知道和她们那边的景点餐馆一样,又贵,又小份,又难吃。

    有一家简陋的换装照相馆。花花绿绿的古装和民族服饰从店里堆到店外,最前面立着一块牌子,“68元畅拍”。旁边又有个拍大头贴的小房间,两个穿着热裤、露脐装和很多金属闪片的女生正从里面出来。杳同时看见这两家店,不禁纳闷,这不是互相抢生意吗?他却说,一看就是同个老板开的。

    卖零食的小摊贩正推着车在长桥上走,打算换一个地方摆摊。他下了桥一停下,就有人走上前问冰糖葫芦怎么卖。人还挺多的。本来以为大热天不会有多少人想泡温泉,所以适合偷情。这里热闹的程度还是远超想象。

    “前年爷爷出门,在景点买回来一套很贵的紫砂茶具,逢人炫耀。然后有天你回去,当着客人的面给他拆穿了,摆出证据说是假的。他说不过你还一直争辩,脖子都憋红了。”

    他情不自禁地笑,又若有所思微微抿唇,“这话你从哪听来的?”

    “你jiejie说的,说你欺负他。”

    “我哪敢啊。”他嘴上说着谦退的话,态度却顿时变轻蔑,好像那俩父女怎样做事都没逃出他的预料。

    钤的家庭状况有些复杂。

    母亲是二婚,前夫去世,他的jiejie若筠原是前夫的遗腹子。大家似乎挺忌讳这件事,像故意遗忘,好比没人愿意提起钟杳的来历。耐人寻味的是,明明没有血缘关系,若筠反而跟继父很亲,少有离心离德的时候。两人的情貌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用钤难听但精辟的话来说,就是声音很大却讲不出什么东西,是非不分却热衷于管理秩序,靠运气上位还以为是天命所归的三流政客。客气地说,她们都在“谄媚”时代的方面得天独厚。

    至于他的母亲,是家里公认说话最有分量的人,一个人缘很好的知识分子。当然这是表面。家里各项大事的实权,一应掌握在老爷子手里。人前他会再三宣称拥护家里人的意见,若筠也因此对他刻意营造的开明形象深信不疑。但到真正做决定时,老爷子不会过问任何一个人,而是自以为做出了理想的万全之策,并在“理想”的信念指引下要求每个成员牺牲。有人习惯并麻木了,把装聋作哑当成包容。有人选择离开。有人至今没发现是骗局,却将同一套骗术修炼得炉火纯青。

    钤在几天前还讲过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小时候钟杳学下象棋,说阿娘就像棋盘上的将或相,最要紧的一枚子。没有她就意味着游戏输掉了,整个家一盘散沙。但她没有和权威相匹配的能力,活动范围限于自己的九宫格,一次只能走一格,看起来其他人的存在,都是为了保护她。真的是保护吗?

    杳当然不记得自己还说过这样的一番话,看起来也不像编的。小屁孩会这样想未免有些恐怖,他也觉得惊讶,因此深深记着。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他说她是笨蛋小女孩。有些事不该说出来。事情明明存在却被视而不见,都是有原因的。——连跟爸爸都不可以说吗?不可以吗?到最后他都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她哭得厉害。人果然还是情绪的动物,哭过她是记得的。

    她们出了小镇往山里走,一路都是狭长的步道。远方的天际渐变成紫色,星光倒映在水里。初来时的阴雨天气完全放晴了。他说,来这边风景最好的应该是在开车过来的沿途,有只小懒猪一直在睡觉。

    “只是坐在车里看?”

    她不喜欢车,觉得车像笼子。他还算喜欢车,可能是开车的人不会觉得车关住了自己,反而会将cao纵在自己手中的整台机械当成rou体官能的延展,因为有车才能去更远的地方。

    不习惯的事终究是不习惯,她倒宁可一如寻常地散步。野生的风景自带蛮横的活力,不由分说将萎靡的人卷入其中。上坡的路并不轻松,但就是这样吃力地迈上去,活着的实感久违地回归。身上出了汗。

    她回头望,他不说话就一直在默默想事情。

    “辍学的那段时间,一个人在山里,是怎么样的感觉?”

    “好多年以前,不太记得清了。平平无奇的山里,也没什么值得说的。那时你都没出生啊。”

    “总有一两件想起来的吧。”

    他扶着栏杆,认真思考了一会,意味深长地答道:“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源源不绝的生命力。计划生育好些年,那里的人依然把多生孩子当成福气,哪怕事实上是越来越贫穷,穷到不得不把新生儿卖掉。小孩和他们的大人起相似的名字,长大后完全跟大人一样,像同一个灵魂在不同的躯壳里重新燃烧了一次。与世隔绝,时间像走不出去的圆环。本以为支配着宇宙运行、牢不可破的规律和法则,都不存在了。”

    “你好像在说马尔克斯的小说。”

    “没读过。原来是这样的啊。”

    他又说道,“山里的雪天很漂亮,是潮湿、缠人、冷到骨子里的感觉。那个时候手烂掉了,留了很大一片冻疮的疤,现在看不见了。时间真可怕啊。”

    她让他把冻疮的位置指给她看,果然看不出痕迹了。

    “完全是少爷的手。”话里透露着失望。

    “你更愿意变糙的手指抠你?”他一本正经道,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逼她做出反应。

    这是要报复回来了。

    “没人说过你技术很差?”

    “那下次你自己弄。”

    他继续往前走。

    没有几步就到岔路的终点,一方天顶漏光的溶洞,中央是大小不一的浅潭,积水被矿石映成奇异的蓝绿色。越往深处走光越黯淡。她极力回想初中时候关于反射散射的光学题目,月夜底下反光的地方到底是地还是水?但是猜了两次相反的答案,两次都正好踩在水里。他憋着笑打开手电筒,又像刚出门时牵起她的手,说:“不能继续走了,回去吧。”

    “你知道怎么走不会踩到水?”

    “我也看不清。有人单纯是运气不好。”

    本来不该是说她笨吗?但他自从发现她自己也说自己笨,就再也不开这样的玩笑。

    恍然大悟以后竟是不知所措。她本没有那么敏感,但他先察觉到了。

    三    愚人船

    别墅的后院有私汤。晚上的安排是温泉。她猜得到他准备了别的节目,除却她收拾好的行李箱,又另外拎了个小包,此刻正不动声色地等着。他倒好,明知她在等,却偏要比谁更沉得住气。

    两人面对面坐在水池的两端。

    “你怎么看出我当时在想这个?突然问我以前的事,我还蛮意外的。”

    “我就是知道啊。”

    水上漂浮的蓝鲸玩具旋转着游到他的那边,他推回来。杳吃了一点酒,现在感觉正好,不计前嫌地接住蓝鲸,走到他面前握手言和。

    ——假的。其实是举起鲸鱼,呲他一脸。

    “是不是觉得我会先忍不住?”她翻身坐上岸,踩着他的肩趾高气扬道,“现在到你选了。”

    他却装作一脸无辜的模样,“我哪有什么坏心思。明天要走不少路,泡完早点休息。”

    她用脚趾踢起他的下巴,面露鄙色,“你这么说,我自己去玩了。”

    而他竟然点头默许,还神色躲闪说:“我没带药出来。”

    “药?什么药?”

    氤氲的水汽把她脑袋绕得不太清醒。

    “就是……那种药,能让不行变行的。”

    她歪过头,看着他分外认真的表情陷入困惑。所以他需要吗?可他哪里看着像不行的样子?随便蹭一蹭就硬了,不蹭他也会硬。好奇怪,想不通。

    “怎么办?”

    他迟迟不作答。

    她更急了,“你背着我吃药吗?为什么一早不说?”

    “这怎么说得出口?”

    “抱歉。”她俯身吻了他,惆怅地跳回池里,闷闷吃酒。

    骗人的狐狸尾巴早就藏不住了。但她不觉得这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事。就算现在不是,未来呢?迟早有天真会变成这样吧。到时他会怎么做,她可太清楚了。今天他可以口无遮拦骗她的话,全都会变成事实。

    “下次不要这样了。”

    她有气无力说着,倒了一满杯的酒。酒正递往嘴边,被他半途截了,一口饮下。她正懊恼没处发泄,二话不说吻上去,硬要从他嘴里夺酒。没夺到,她不甘心地咬他的唇。

    唇舌相缠的柔软变成恰到好处的增味剂。他的舌头反客为主挤进唇缝,辗转扫开紧合的贝阙,衔出柔软的珠。酒意藕断丝连。她心猿意马,忍不住去确认这场噩梦的真伪,清楚感知到他在手指的爱抚下渐渐勃起。水波摇啊摇的。他太动情了,一副要在这里原地干她的态势,把她紧紧地抵在石壁上。

    “你喝得太多了。”

    她反手给了他一耳光。

    “道歉。”

    “对不起,开了很糟糕的玩笑。”

    等待他的还是一耳光。她就是恨得想打他,不为任何理由,一如他恨得想cao她。

    他转回头打量她,她又再一次打断。

    “你想在这里cao我吗?”

    他想了想,说:“好。”

    在开始以前,他把她的眼睛蒙上,在看不见的情形下,牵着她绕了一大圈,沿途不少上下台阶,他一直在出声提醒。转过几次弯,她的方向感就彻底消失了,不知道是故意兜圈子,还是去了别的地方。直觉告诉她依然在室外。

    “自己脱了吧。眼罩不要摘。”

    她迟疑着照做。

    他接过她的衣服,再无后续。她不安地想把身体遮起来。手臂才挂至胸前,又听他道:

    “要是再早一点就好了。”

    “嗯?”

    声音传来的方向略远。她没有听清他说什么。

    “天色还没这么暗的话……”

    他就像她猜测的那样,站在一旁观赏她的身体。

    周遭安静至极,就连白日的蝉鸣也消失了。这里果然不像城市里,蝉会彻夜鸣叫的。雨链上的水珠以相当均匀的间隔落进缸里。她不由自主地并拢双腿。

    “现在也很漂亮。”他道。

    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正是具象化的孤独。他的语声也变得陌生了。

    “害怕?”

    她点头。然后,他轻轻走近,像云拂上了月色。

    “手举起来。两只手。”

    在头顶被捆住。

    他像有意报复似的,先捏了她的屁股。手指沾了水才擦干,触感比夜更凉。

    羽毛状毛茸茸的东西挠过肚皮,在腰窝转了一圈,攀至乳侧,痒痒的。温柔的挑弄感觉不坏。

    再接着,他的手从身后绕来,自下缘将整团绵乳拢入掌中,试探着加重揉捻的力道。乳尖落在交替的指间,再三被故作无心地刮过。

    熟悉的爱抚,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说不上来。

    他想就这样做到底?

    黑暗带来的焦躁越来越深,她不耐地空咽喉咙,徒劳地收紧身体。

    他却说起安慰小孩的幼稚话,“月亮每回由缺变满,满月都会比上个月变大一点。”

    “你当我没读过书?”她脱口而出反驳,话到一半,才领悟他真正的意思,“白痴。”

    “变大了。”

    他也发现了。刚开始的时候手覆上来是正好,现在要捧住却费劲。

    罪恶,白里泛红、耸起的大片软rou,一目了然的yin乱。明明才十七岁,rufang却像哺乳的女人一样丰满,和身材也不相称。里面沉甸甸的装着什么?他用力吮咬,也会有乳汁流出来吗?像血和豆汁混合,腥腻的汁水。

    比醉意更浓烈的晕眩冲上头。她迎着他的手臂侧身相倚,人便似摇曳的枝条挂住。

    手指挤入腿隙之间,却在外缘浅尝辄止,果然不抠了。

    “在记仇?”她问。

    他扶她往前两步,冷淡地走开了,“也许吧。”

    “再往前跨一步,落脚小心。”他在她身后道。

    前方不是地面,而是充气垫之类的东西。

    “往左转一点。对,这个方向可以躺。休息一会吧。”

    她的确是累了,二话不说躺下来。

    “好厉害,像小猫一样。”

    此刻她还弄不懂这话的意思,只觉身下的垫子在重量的挤压下逃来逃去,很不踏实。

    他在她唇边放了一粒圆珠。她咬上去,破了,是蓝莓。

    “不是吃的你也咬吗?”他再掩不住笑意。

    但她颇不服气,“这点东西我还是能分辨的。”

    几滴酒不偏不倚地落在唇间,像初起时似有若无的雨,顿时就化开。回甘的味道也是瘾。她在等下一滴,靠近的却是他本人。她感觉得到,却装作不知情咬了他,直到他忍不住埋怨,“好痛。”

    他志在必得要尝她的味道。

    跟在温泉里不一样了。他吻得缠绵、小心,似雨雾缭绕的天气,手指顺毛梳着头发,传来确定的安全感。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要她愿意示弱,他也会包容所有恶劣的捉弄,舍不得粗暴地对待她。

    望着漫天星空在山林间zuoai,应该是件浪漫的事。不见边际的旷野化作延展开去的皮肤,他会像倾落的瀑布、一束月夜的流光,经过她的身体。

    但是看不到。她依然拿不准现在的她们在什么地方。载上两个人的垫子被压得更紧,但依然摇摇晃晃的。她想起傍晚找到的洞xue,四处是浅水和回声,像是自己变成了很多个。但闻北斗声回环,不见长河水清浅。

    会有情侣在那里做吗?

    “腿。”

    她没有顾忌地把脚伸出去,便踢到外面冰凉的水面。

    发觉已经晚了。他进来时垫子剧烈地荡了一下,继而脱缰地漂远。

    毫无疑问是在水上。她感觉到摇晃原是水的摇晃。

    陌生的处境让身体又变得戒备。

    “才发现吗?”

    漂流没有停下,他怎样进出,垫子也怎样颠簸。周身的水浪变成很大的阻力,似要将垫子掀翻。她抿住双唇,紧张得说不出话。后背被汗弄得黏糊糊的,每次他把她顶起来,底下的水向外排开,就像彻底沉没了一样。

    她用手臂把他套起来,依然止不住害怕。不过一会,腿也从腰缠到他的后背。夹得太紧了。她知道他也不好受,但没有别的办法。

    异于往常的安静。只有波涛来去搅动的声音,他痛苦的喘息。

    龙在里面搁浅。

    “今天怎么不叫?在外面不敢?”

    她蹙着眉心,点头又摇头。

    “原来在家里是故意叫那么大声,太坏了。”

    “以后都不叫了。”

    她紧闭起嘴,知道他想听她叫,可就是叫不出来。他像刚才那样仔细地揉她,解去眼罩和手腕的束缚。身体又重新打开。她们漂到一丛矮竹底下触礁。她呆呆摘下一片悬在头顶的细叶。他又撞开淋漓的浪花。仰起头的瞬间,流星偏离原本的轨道,滑过她的叶子上。

    叫不出来。怪诞的快感占据身体,欲望以失调的形式发泄出来。她像被大水浸透一样麻木地发抖,就连牙齿都在打颤。即便如此,她也只能像失声的人那样发出一些嘶哑短促的音节。

    她好像已经坏掉了。

    做起来又是一发不可收拾。

    换姿势的时候垫子终究是翻了。他把浑身湿透的少女抱进浴室。原来这片泳池就在浴室外面。

    花洒的水散成温热的雨帘,吸满热气的她终于找回一点自己的感觉。他站在缥缈的雾气里面,眉骨截断水痕,淌过鼻梁,轮廓分明的一张脸才再次清晰地露出来。没有戴眼镜。他为了行动方便戴的隐形。会放电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激烈的心跳像失控。她小步后退,捂住发烫的脸。他偏走上前来,揽着她背过身,果断地顶进来,几乎将她顶至墙面,啃咬她的脖子用力干,一边却说抱歉。

    他下午睡过,直到现在精力都相当好,甚至让她跳到他身上抱着cao干。

    “刚才在外面腿翘得好高,被插到翻白眼了。”

    “嗯。”她不想爽快承认,却也没法否认,哪怕只是换个地方zuoai,带来的刺激感就已经让她遭不住,何况还是在室外。

    “吓到了?”

    她阴阳怪气地说:“城里人真会玩。你年轻时也做得这么凶?”

    他却反笑,“应该是年纪大了,脸皮什么都可以无所谓了。你面子太薄,好可爱。”

    所谓“可爱”就是好欺负的意思。她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你会后悔的。”

    四    调教

    男人洗澡快,做完,收拾完,状况就变成他在等她。她裹着浴巾悄悄出来张望,他正在翻她放在茶几上的那本书。

    “别看了,好无聊的。”她出声道。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跟我打牌。”

    他警觉地怀疑,“我记得你以前说,跟我打牌没意思。要么放水太明显,要么我一直赢。”

    她道:“玩你改过的那种换牌扑克,有赌注的。一次zuoai起押,到顶就是当一年性奴。”

    改后的玩法用牌更少,牌局很容易计算出来,他很熟悉。她想玩这个和她想送没什么区别。

    故而他挑眉试探:“你想赢还是想输?”

    “自己猜。”

    她分开碟子里的蓝莓当作筹码,一手包办洗牌、切牌、发牌。他的注意力不在赌局,她好几次发错牌也没发现。眼神停留在她忙乱的动作间,飘往浴巾底下。

    鱼上钩了。

    开局两人都没有弃牌。他的牌不好,但没想到她的牌更差,想送也没送上。她学乖了,知道要弃牌,这才及时止损,而后又变成互有胜负。汇总起来是他的小胜。

    她略微悟到这个游戏的jian诈之处。他可以算牌,可发什么牌却掌握在她手里。今夜是谁的主场,还未有定数。

    试验了好几回,她神不知鬼不觉藏进去一副同花顺,发到自己这边。但他神情淡然,似乎从未想过小女孩还有出千这种选择。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的。你会后悔的。明明早就说过,他却一如既往地轻敌,不专心。

    她不再心软。撕碎自以为是的傲慢,让他自食其果,正是钓鱼最大的乐趣。得意也无须掩饰,他会因该死的好奇越陷越深。

    梭哈,该来的到底是来了。他甚至没有拨开看自己的牌。

    故意想输掉这一年吗?不详的预感像闪电一样击在心上,又转瞬即逝。她急忙去看他的牌,但他将牌牢牢捏着,只目不转睛盯着她。

    “发什么呆?”她催促道。

    “在看美女荷官。”

    她抢牌未遂,他却忽然松开手。五张牌凌乱散落,一张翻了面掉在地上,她捡回来看,却发现同花顺的最后一张在他手里,刚才她亲手换给他的。

    “骗人的吧。”

    他手里甚至是一副四条,没有最后一张的“同花顺”什么都不是。

    “没有更大的牌了。”

    好像他才是胜券在握的一方。但对他来说,游戏就只是游戏,既不是不想赢,也不是输不起。他对她意图cao纵又犯下大错的因果一无所知,赢了也不为所动。

    真正的震撼在别处。大幅度的动作早已让浴巾掉在后边。她身上是豆沙色的纱质情趣衣,介于肚兜和改良旗袍之间的款式。挂脖露背,胸前中央镂空一块,正好被盈满的乳rou顶成心形。本就不长的下摆开叉至腰边,前后两片仅以盘扣系住。

    她半跪在沙发边缘,闷闷不乐。他很久不说话,眼中皆是荡漾的水。

    如果仅是凭运气输掉,她的失落似有些过度。他瞥了眼茶几上的散落的牌,意识到问题所在,“你做牌了,是吗?”

    “为什么这样说?”

    现在还说牌局的事未免不解风情。但他的不知所措何尝不是她的胜利?游戏迷人的是过程,悬而未决的时刻。人提前知道自己会赢,却将不相信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自然会游刃有余。

    她依然冷着脸,将盘在脑后的头发散开,伸出腿蹭他的身体,声东击西地游移,最后踩在他的裤裆。凸起的触感顶入脚底,像被挠了一下。她皱起眉。

    发情的男人和狗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脚变换着角度踩他,直到优雅从容的假面裂开缝隙,依然没有停下。但忍耐一定是有限度的,很快,手指掐住皎白柔软的大腿rou。手掌盖住的内侧本来还有一块牙印,前两天才刚消下去。

    “这样会很难办。”她道。

    他不动声色地松开,迂回向外侧,缘着臀缝袭进真空的腿心。欲擒故纵的试探,但没来得及脱身。她握住他的手背留在那里。

    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的意思是按她喜欢的做法弄。她扶着他的手按住小豆子揉捻,力道他比平时更重,重到每一次碾上去都有扩散至全身的酥麻,带着微微的痛,像雪块从后腰处崩开。

    她问:“你能摸到变硬吗?”

    “嗯。”

    “我摸不出来,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以前对着你变湿了也不知道,只是莫名地想给你找点不痛快,好像那样做,你就会来骂我,跟我打架了。但是男人勃起了就很难忽视吧。”

    “嗯,很麻烦。”

    她倾身扶住他的肩。稠密的气息里混进搅局的水声,细窄的泉眼,挤压,失控,爱液流下他的指缝,就连她也感觉到了。

    但她还没意识到那句“以前对你变湿了”对他是多大的刺激。

    “插我,我喜欢你插我。”

    她对待自己没有什么可怜惜的,迎他挤入的方式也甚为粗暴。角度不对,里面被狠狠地戳痛了。她却喜欢这种近似于自虐的痛感,似他前戏不足就闯进来的时候。

    如果zuoai到最后会让人变得飘飘欲仙,像在做梦,做梦的人感觉不到痛,是不是可以反过来说,痛意味着真实,沉重,无可置疑?共通的感觉让她们融为一体,像是双生的树,长入彼此的血脉,相互汲取。

    攻势在她没法不倚靠他的时候已然逆转。身体在他的掌中舒展,溢满而出的湖水重新流淌。她机敏地嗅到危险,说,不许把衣服弄坏。因有上一次的教训。

    这把他难到了。没有拉链的衣服不能撕开,就只能一粒粒去繁琐的盘扣。现在的他没有这份闲心,试了两次就放弃。反正不是非脱不可。她说出他在心里想的话,他很明显怔了一下。

    想要的迟迟不来。更过分的,他擅自咬了她,唇齿嵌在小核处磨蹭,就像她刚才教过的那样。再然后,舌头蛮横地挤入窄隙,密集的感官让她错觉进得很深,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他的痕迹。嘴巴能做到的事情比yinjing多太多。他又是含又是舔,将交融的津水全部咽入口中。

    她看见鼻梁埋在柔软的雪堆里,羞意又似醉酒般上头,面红耳赤。她对koujiao,他舔她的场合,一直怀有诡异的排斥。rou体或精神的刺激都太强烈。她们好像不是适合做到这份上的关系。但他很执着地想这样做,一如他在cao她这件事上,永远学不会适可而止。

    她认命地闭上眼,想象堕落是在一池粘稠的糖水里缓缓沉没,又很诚实地张开腿,勾住他的后背。

    “用力。”她绷着微颤的身体,小声呢喃。

    “用力就得换道具了。”

    她撑着沙发背正要趴低,他将她扛抱起来,带回二楼的卧室。

    “重新比。”他道。

    她不想输得更多,摇头婉拒,“刚才是最后一局了。”

    “我全都输给你,一生都输给你。”

    说着,他把她放在床上,继续水池上没做成的姿势。骑乘,但是他骑她。她俯卧着放平身子,意思是不努力了。最省力的姿势。上面的他却可以握着她的腰肢,尽情入进深处。

    这次是难得的关灯zuoai。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做在黄昏,就算光线暗了,不开灯依然看得见,不知不觉定下在光里做的传统。哪怕是晚上也会开着灯,或是卧室的窗帘不完全拉上,让外面的夜光透进来。完全窝在被子里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那是本来打算睡了,又一时兴起,算不得数。

    但想来世间的习惯应该认为zuoai是午夜的事,黑暗之中、悄无声息的才是常理。她们习惯了有光,刻意暗着反而变得新鲜。他没有讲轻佻的情话,像平时做事那样专注、投入,她恍然觉得自己又穿越回她们关系不好的时候,他在她那里总是冰冷忧郁,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

    即便如此,他也会如此浓烈地cao她吗?

    她好像又被绑住手,回到那条无所依凭的小船,漂流旋转。

    喊出来也没关系,所以重来一次她会喊吗?

    梦中的她们漂流到很远的地方,一片似沙漠荒芜的大海。时间过得太久,生命中熟悉的事物都已远去。她们两个本该是住在水里的海洋动物,却诡异地搁浅在海面,遗忘了水下生活的方式,当然也回不去了。

    他被当成神明之类的东西供奉着。她躲在他怀里哭,作为最后一个祭品。往后他也要被遗弃了。她们在绝境里相爱许久,爱到他渐渐吃掉了她。她变成透明的幽灵,一半在他的身体里,共有他的生命,另一半无家可归,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边。

    后来他也在漫长的时间里死掉。没有供奉,衰老来得很快,只是他为了爱她,依然活了很久。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她们是被流放了。他没有说。不算故意欺瞒,他就是把事情放心里的性子。

    她也会跟着死掉吧。但是没有。她以为自己被囚禁了很久,结果从一开始就是自由的。两个自己才是幻觉,在他体内的那部分本不存在。是她想要被囚禁,想在他身边。既然被进入的是她,被吃掉的就该是他才对。

    死掉,也就是说,他变成幽灵找不到了。

    第二天清晨,听见外面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她很快意识到昨夜做了很长的噩梦,但总觉自己忘记了什么。费劲想也想不起来,大概是喝酒喝断片了。

    她转而想绍钤人在哪里,这才恍然大悟,好像自己zuoai那会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他给她换衣服的时候浅醒了小会,眼睛睁不开,有记忆但意识不受控制的状态,有点像梦游。他故意下套逗她说梦话。她说,她不喜欢抠这个动词,虽然很形象,尤其是某些姿势身体不得不卷起来,但是听着有点猥琐。抠门的抠,不也是一个抠?他又问:那你说该叫什么好?指jian?她忘记怎么回答的了。

    睡了一整觉,她又浑身充满想跟他干架的劲。他好像也发现她醒了,在旁边装睡。她于是坐到他身上,对着头一顿搓,“不许开那种玩笑,你都害我做噩梦了。”

    他散发出不太寻常的颓丧气质,一副要死了的样子。如果说他平常对事没劲更多是厌倦,有劲但没兴趣,现在却是真的被榨干了。他不是装睡,就是不想动弹。可昨天晚上撑死只做了两次,家常便饭,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除非他偷偷趁她睡着,把她当娃娃玩了。

    她又轻轻地跳下来,问:“你怎么样?”

    “有点……”他欲言又止说不出口。

    那就是被榨干了。

    “我睡着的时候你干嘛了?”

    “什么都没干。”这次回答倒很果断,脱口而出。

    相信他没有吧。

    她想对他的遭遇表示怜惜,可终究还是绷不住,坏心地笑,“风水轮流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