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阅读 - 经典小说 - 山长水远(纯百)在线阅读 - (一)初步相识

(一)初步相识

    

(一)初步相识



    山长水远(纯百)

    一

    千水镇很潮很湿,像一本被梅雨浸湿的线装书,页角微微卷着,墨迹晕染出毛茸茸的边。

    石砖上还留着上世纪的凹痕,三轮摩托突突驶过时,震得临街木门上的铜环轻轻晃动。

    音像店播放的《心太软》,宛转呢喃,和着沿边下岗女工赵大婶的手工大饼的叫卖声,水泥桥栏杆上晾晒的棉被还没收,晚风掠过时,荡起发黄的被角。

    河埠头漂着塑料袋和菜叶,穿塑料凉鞋的老寡妇蹲在水泥台阶上捶打换洗衣服,棒槌声惊醒了乌篷船里打盹的肥猫,喵喵的叫唤了两声,挺着个肚皮翻了个面继续睡得香甜,白手套藏在胸脯之下。

    录像厅门口贴着褪色的香港电影海报,一群刚放学的小男孩从书包里翻出藏好了的山寨手机玩贪吃蛇,游戏音效混着嘻嘻哈哈的打闹声,直到录像厅的八字胡老板拿着鸡毛掸子出来赶他们,才一哄而散。

    “秧秧啊,今天在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你啊,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奶奶,奶奶揍他们去…..”慈眉善目的曹凤花摸了摸到自己腰高的小孙女,一路走一路念,祖孙俩将这条路一起走了不下数千遍,风风雨雨的结伴。

    孙女命苦,从小就不会开口,人家的小孩牙牙学语,叽叽喳喳时,她就睁着葡萄大的眼睛无辜的闪亮亮的望着,腼腆的抿着嘴,发不出一个音来,

    爹妈又死的早,早些年学人家下海,租了辆大卡车还没开到深川市就撞死在了高速公路上,那时候懵懂的小孙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拿着个棒棒糖站在木门后面,小心翼翼的观察街坊邻里的神情变化,看着家里挂起了白布,歪着脑袋想不明白。

    曹凤花老了,头发白了一大半,腰背从那时候起好似直不起来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一圈又一圈,看着留下的小孙女,心下不舍得,把麻绳丢进了火灶里,火舌迅速舔过,干干净净。

    庄秧摇了摇头,两条麻花辫微微甩动,抬起望着曹凤花天真无邪的笑了笑,她长得清清瘦瘦的,一副与世无争,我自淡然的模样。

    祖孙俩一路走一路聊,都是曹凤花一个人的自白,庄秧时不时的抬起头笑笑,镇子里的人都认识她们。

    “阿秧啊,来,拿个饼,”下岗女工赵大婶手脚麻利的包起手工大饼塞到庄秧的怀里,曹凤花非要给钱,推搡了两下,“哎,曹大娘,都是邻里邻居的,干嘛呢这是。”

    曹凤花捏着皱巴巴的五块钱,变形的手指死死的捏着,这些年都是镇子上的人关照着,她知晓这份心,却无力回报。

    赵大婶反手擦了擦油污,捏了捏庄秧白净的小脸,催着她们快回家,天要黑了。

    她不会说话,手上比划着,眼里盛满了感谢。

    低着头,拿着热乎乎的大饼,递给了曹凤花。

    “奶奶不吃,我们秧秧自己吃。”

    乌篷船靠岸了,船沿上的大铃铛一阵清脆,下来的是个漂亮的女人,身后跟着个白软团子似的小孩。

    庄秧不由的多次回头,她最喜欢傍晚的码头,写完作业后喜欢蹲在石阶上,看乌篷船晃晃悠悠地靠岸,船夫们认得她,有时会给她一把野菱角,有时会摘朵荷花,她就用手势比划“谢谢”,眼睛弯成月牙。

    夕阳把河水染成橘红色,她坐在那儿,影子小小的,孤零零的,被拉得很长。

    她望着河面,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很安静,安静的像一株芦苇。

    “秧秧看什么呢?”曹凤花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定睛好一会才认出那个漂亮的女人是谁,早年就跟着黄毛出去混的付洁,这些年清明节都没见她回来哭上一次,居然领了个娃娃。

    曹凤花几乎是提着庄秧回到了破杂货铺子里,她们家的铺子缩在一条歪斜的巷子口,门脸窄得像被挤扁的罐头,灰扑扑的招牌上,“兴隆百货”四个红漆字早已斑驳,只剩“兴”字还勉强撑着门面。木门框被岁月蛀得发酥,门轴一推就吱呀乱响,像是随时要散架。

    铺子后面就是她们家,有个小院子,和隔壁共用一堵墙。

    隔壁常年锁着木门开了,庄秧听到了锁落下和木门嘎吱的声音,探出头打量着那个漂亮女人。

    付洁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大波浪,穿着一身红黑色的碎花裙,还有淡淡的香水味,若有若无的飘进庄秧的鼻子里,她不喜欢,沁了沁鼻子,葡萄大的眼睛滴溜溜的好奇的望着她们。

    “你是曹大娘的孙女吧,叫秧秧对不对?”

    付洁很是友善,从包里掏出几块巧克力,都是为了哄身后这个白软团子的。

    付析拽着mama的裙子,躲在身后,小孩子的天性又让她伸出脑袋打量前面这个大jiejie,看着自己喜欢的巧克力被拿出来,也不哭也不闹,她被教育的很好,没那么娇惯。

    庄秧迟疑,没一会儿就被曹凤花拉了回来,防备的看着付洁,生怕她带坏了自家的孙女。

    “曹大娘,我是付洁啊,这是析析,我带她回来住了,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照顾这皮猴子。”

    什么是皮猴子,庄秧只听老师讲过班上的男生,难以和眼前软软糯糯的付析联系在一起,付析在偷看她,被发现后不好意思的缩了起来,更加躲在mama身后。

    付洁自来熟一样,拉着曹凤花很亲热,她这么一笑就像录像厅里画报上的明星,曹凤花伸手不打笑脸人,点了点头,恻隐之心又动了起来,这付洁也可怜,小时候mama跟人跑了,付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拉扯大,后来喜欢上了黄毛,一走就是好些年,付良死的时候匆匆回来了一趟。

    “析析,去,拿给秧秧jiejie。”

    付洁把巧克力放到她怀里,让她捧着,小孩子间最好沟通了。

    rou嘟嘟的小手捧着几块巧克力,包装上是她不认识的字,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庄秧得到了奶奶的默许,蹲下身子,和白软团子平视。

    她说不了话,只好摸摸付析毛茸茸的脑袋。

    “叫秧秧jiejie,人家比你大。”付洁拍了一下皮猴子的后背。

    皮猴子一个没站稳,往前一扑,撞的两人一起跌到在青石板上。

    没有mama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有的只是淡淡清新的肥皂香,付析像只小狗一样,仔细的嗅动鼻子。

    庄秧本身就瘦,磕在青石板上的后背发疼,但她还是顾及屁点大的小孩,软乎乎奶香奶香的,她撑着胳膊,笑着示意大人们自己没事。

    “我叫付析,不是皮猴子。”

    屁大点的孩子有自尊心,嘟着粉嫩嫩的小嘴不开心,她不喜欢被叫做皮猴子,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

    曹凤花笑开了花,一脸慈爱,秧秧很少表达情绪,大多时候都沉默,自己消化,现在来了个炸哇蛋子,正好可以和秧秧做个伴,她自然开心。

    付洁捂着嘴,也在笑她。

    都是坏人,坏人,都在笑话她,付析的嘴翘得更高,可以挂个酱油瓶了。

    木门被打开,小小的身影隐了进去。

    “这孩子,我去看看她。”

    付洁无奈的看了一眼,赶忙跟上去。

    “小洁啊,来家里吃吧,家里就老婆子和秧秧两人。”

    曹凤花嘴硬心软,在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句。

    付析被付洁抱在肩头,憋红了脸,豆大的珍珠刷刷的往下掉,被门口的庄秧看到,还颇为自己的面子找补,昂起脸抽吸鼻涕。

    庄秧静静的,捂着嘴偷笑,在窄窄的门缝里,在光斑低下,白得圣洁。

    付析踢踏的短腿就要下来,反手摸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糊在了脸上,好狼狈一小孩。

    付洁嫌弃的啧啧了两声,“也不怕人家秧秧jiejie笑话,羞不羞。”

    拿着湿纸巾把她的小脸擦的干干净净。

    付析不啃声,眼睛盯着门口的庄秧,好一会儿,见庄秧要走了,才闷出来一个屁,是一个屁,这下彻底逗笑了付洁和庄秧,一个笑得含蓄无声,一个笑的花枝乱颤。

    付析红了脸,仰着头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小小的人啊,哭声动天地,连哭带嚎,好不欢闹。

    Ps:这篇没有多少rou,只要是自己突然想写了,写着玩玩。

    就是挺羡慕那种相互依偎的感情,暖暖的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