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想告老還鄉

    「咳咳…那麼就多派點人去監視皇叔最近的舉動。」隱蔽的書房裡僅點了盞幽微的燭光，從紗簾後傳來沉穩帶點沙啞的男聲，在暗夜裡聽來格外清晰。

    「是。」角落裡，一個黑漆漆的身影恭敬地低著頭應道，一面悄悄地挪了挪姿勢。

    他的腳跪得有點麻，可能是為了探查皇爺的事連著好幾日沒睡好，讓氣血循環變差了，他暗暗祈禱趕快結束這例常的報告，讓他能起來活動一下腳。

    「咳、好…」

    談完正事，那坐於簾後，也坐在萬人之上的尊貴之人稍微放鬆語調，但卻沒如黑衣男子所期望的遣他下去，他輕嘆了口氣道，「最近啊，朕老覺得朕這身子骨是越來越差了。」

    「皇上是萬民心之所向，請皇上為了天下蒼生多保重龍體。」

    他順口回道，腦中倏地閃過幾日前，皇帝和喜愛的妃子在溫泉池中嬉戲玩鬧，王公公在旁擔心地勸他們先更衣的卻被斥退的事情。

    還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不過這應該就是皇帝染上風寒的原因吧。

    「嗯…畢竟是歲月不饒人。」皇帝感慨了起來，雖然他也不過四十多歲正值壯年，但比起從前，著實是多了點力不從心。

    「以前這點小風寒哪能令朕如此，咳咳、朕當年領軍北方，在狂風暴雪中連站三日守崗，也沒朕生過病……」一想起過往，皇帝也同一般老百姓般得意地吹噓起當年勇。

    話匣子一開，皇帝索性從被先皇派去鎮守北方疆地講到微服巡遊皇朝的事蹟。

    「……這可不是朕過於風流，那時對朕投懷送抱的美人可多了…就唯獨一個，即使搬出朕的身份，咳、最後還是讓她離開……」滔滔地講了好一陣，皇帝的快速開闔的嘴才終於像是被這件往事所拉住，若有所思的緩慢低吟起來。「啊……說起來，是有這麼回事啊……」

    「朕以前曾和藥王作下約定啊…朕還真給忘了。」

    聽到皇帝這樣低喃，他腦中升起股不好的預感，每當皇帝提到「是有這麼回事」時，通常就是有麻煩事要交托的前兆。

    「無棱啊，你可曾聽過藥王這號人物？」

    聽聽，皇帝的語氣簡直就像個找到遺失玩具的孩子，正急切地想與人分享喜悅與興奮！他多想裝傻回答：「那是誰？」但礙於身份，他也只能沒志氣地說道：

    「無棱確有聽聞過。」

    「那就給朕說說吧。」

    他默默地仰頭掃了那紗簾後的身影一眼，知道皇帝又想看他表演「那個」了，他唯有認命地回道，「是，那無棱就說了。」

    「藥王，本名花路字無常，因醫術非凡、用藥如神，被他救活的百姓才替他起了藥王此一封號。」他像是在背書般流暢地道出關於藥王的相關事蹟。

    「花路性情古怪，若不為他所喜，即使捧上萬金也難求他寫下幾字藥帖，反之，倘若此人十分得他喜愛，即使對方有心求死，他還是會一次次將人救活；曾有過某員外押他妻女強逼他下藥救人的事情，他雖治好那員外的舊疾，但從此員外就染上另一難以根治的怪病，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人人都謠傳是花路的報復，可見他有多厭惡救治不喜之人。」

    「十年前堣縣蔓延不明怪病，也是此人點出水源為病根，這才解救了當地縣民免於多受病苦；又有一例可證花路用藥如何神準，竟能在一時辰之內……」

    「好了，夠了夠了。」皇帝懶懶地打斷了他的話。

    看來後續長的很啊，反正他只是想看看無棱能說得出多少罷了。

    「嘖嘖，無棱啊，有時朕還真懷疑你腦袋裡究竟塞了多少東西呢…咳嗯、就連這些江湖傳聞，都能說得這麼詳徹。」

    皇帝第一次發現他的密探有這項才能，是在無棱十四歲時一次與他出遊用膳的時候，那時因為吃了道不錯的魚料理，他隨口說道：「不知這魚的烹調方式是如何？」皇帝本沒期待他回答的，但無棱卻從要如何宰殺開始一直到最後起鍋爐子火勢該如何都詳詳細細地說明了一遍，讓他當場呆住。

    身為皇帝卻被自己的小密探嚇到，這確實讓他心裡有點疙瘩，爾後他三不五時就問他些雞皮小事故意想考倒他，但從那時到現在，無論他問的是某縣近來流行的點心作法、妃子喜歡的服裝樣式甚至到公主女兒家的小煩惱，他這可靠的密探都有辦法說個答案出來給他，還真讓他不得不服。

    「你真是個萬事通啊。」有時候他還真按耐不住想問他知不知曉他那些愛妃們，私底下都是怎麼談論他的，只是事關他身為皇帝的尊嚴，倒讓他怎麼也問不出口。

    「皇上過獎了。」

    要不是幹這行怕不明不白地死在外頭，他又何須如此。

    他身為一名密探，這工作大多是出差像赴死，歸來像重生，有時生死存活僅就只因一小細節的疏忽造成，看多了同伴的例子，他自然不得警惕自己得比別人知曉多一些事情以求自保，所以他才會養成了留意週遭細節事物的習慣，對他來說本該是救命的知識及訊息，想不到從那次出遊後倒成了皇帝解悶的娛樂了。

    「總之呢。朕就是說那個藥王沒錯。」話題繞了一大圈，皇帝還是沒忘最先的目的。

    看來，這次皇帝要他找的人該就是這位藥王了。

    「但那已經是十多年前流傳的事蹟，傳言藥王早已隱居深谷，不問世事。」

    「是嗎？隱居了？這老頭倒逍遙，跟朕約定過的事卻完全忘得一乾二淨，居然讓朕苦等了十多年！」皇帝不悅地抱怨著，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剛剛才想起這件事。

    「無棱，朕要你去找出藥王這老頭告訴他，朕已遵守約定二十多年，他也該遵守他對朕立下的約定。」

    無棱在心底重重地嘆氣，這個皇帝老爺孩子心性一起，恐怕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看樣子就算要讓他走遍大江南北，皇帝也非教他找出這位藥王不可。

    「那麼無棱先去探查恭皇爺這月的動靜，將一切安排妥當後，再立即出發去尋找。」

    「那不是得花上整個月的時間嗎？一但想起這件事，朕連一刻都等不了！」皇帝不耐煩地敲著手指。

    「這樣吧！皇叔那件事就讓無撤去辦，你先替朕去把那狡猾的老狐狸抓出來，憑你這萬事通的本領，想必也不會太難辦吧。」

    聞言他不禁垮了一張臉。

    真是個苦差事，十多年前就失去蹤跡的人要找談何容易，更別說那藥王也許早已不在人世。

    要是找不著，他是不是永遠都別想休假了啊？

    「…好想告老還鄉啊……」他才十九歲，最近卻時常感到身心俱疲。

    「你剛剛說了什麼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無棱最近似乎多了個嘀嘀咕咕的壞習慣。

    「沒有…無棱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