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需要一点审美积累

    “钟同学，”我问她，“你知道学校北边，土木系实验楼旁边的莲花池中间的亭子吗？”

    钟虞摇头：“我不知道我们学校还有实验楼。”

    “那不重要。如果你有空去那个亭子，就能在中间的小石桌和四周的柱子上，看见许多传单——有时候是手册。如果你再翻一翻，就能看见一份三十多页的册子，可能是PPT制作的，单面打印，有白边。”

    钟虞把咖啡移开嘴边，食指敲了敲杯子，“关于你？”

    “关于我。”

    她用并不夸张的姿态做出“wow”的口型，示意我继续。

    “如果在我上次翻阅后还没有更新，当前版本里，我是一个从事援交同时积极拉皮条的人。”

    “援交，”钟虞笑了，“好古早的词。”

    我点头表示认同：“所以不建议妙龄女性同我一起喝酒。”

    “其次，我酒精过敏。上次喝酒是在高中同学聚会上，喝完一罐啤酒后，我坐到最漂亮的女同学腿上，交出了初吻。”

    钟虞很会抓重点，“女同学。”

    “我没看清，我以为是一堵墙。”

    “关于第一点，我有点好奇我够不够资格上学校瓜田。”

    “关于第二点，”钟虞低头看我，“我不是漂亮女同学，而且我的初吻也不在，似乎可以排除风险。”

    于是那天我对钟虞的第一印象是，这是个很没有自知之明的漂亮女同学。

    我伸出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问号，“钟同学选择完全忽略我酒精过敏的事实是吗？”

    我不知道我在慌什么，但是看见钟虞歪头说“好吧，那我们可以去吃烧烤吗？我预感我们会聊得来”时，心跳很没有骨气地加快了。

    我摊摊手，跟在钟虞后面出了门，给她加上了第二印象：缺少边界感的直女。

    钟虞挑的地方就是校门边一处学生常去的娱乐室，兼具桌游台球和吧台，期末周还有扎堆通宵的人。

    我们在二楼的小桌，钟虞看着菜单问：“真不喝酒？”

    我叉开手臂，做出斩钉截铁的拒绝姿势，“可尔必思。”

    她挑眉，摇头笑了笑，我心里一紧，问：“你喝多了不会发酒疯吧？”

    钟虞要了瓶清酒，说：“喝多了再告诉你。”

    我相信钟虞完全忘了文学讨论的初衷。提及莲花池后，她对此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我很无奈，“钟同学，每个学生都知道的地方。”

    虽然我只读过一次大学，但莲花池在我校学生之间的知名度和每个人提及时那种心照不宣的神色都让我相信，每所学校都有类似的地方，可能是某个草坪，某个长廊，承接着各种不太能见光的勾当。

    所有校内秘辛，例如某系某班某某，偷偷到黑诊所打胎，又例如哪门课某教授，给某学生发暧昧短信，又或者可信度更高的偷拍照，图里两个男生在宿舍楼后接吻，诸如此类，总会在某天突然从莲花池的小亭子里爆发，瘟疫一样传遍校园。

    钟虞对几桩热度极高的事件作出了点评。

    她一直保持着小口啜饮，过了许久，脸颊在此时也显出一点淡粉来，抱臂看向我：“你呢，有受到影响吗？”

    我回想那份关于我的小册子。

    看见第一个电子版本时，还是在QQ群内，那时我所在的同乡群还有前后总共七八届的上百人，在我退出前，已经分裂出数十个小群。

    大概谁忘了在发送前检查成员，我读完初稿后，问了句“可以换个字体吗？不要用华文行楷”，之后就再没有人说过话。

    钟虞端着杯子，笑得前俯后仰，问道：“那他们换了吗？”

    我叹气：“圆体。”

    “那别的呢？”

    “物理影响吗？有一次。”

    钟虞敛了些神色，我摆手示意无所谓，“大一时，我认识一个学姐，我知道她家境不太好，K歌聚餐桌游之类要花钱的活动一概不参加，做几份兼职。我很钦佩，偷偷地给她的微信公众号打过几次钱。”

    “后来我才知道她暗恋一位快毕业的学长，那个学长在另一个校区。我是怎么知道的呢，上个秋天，我还没搬出寝室，某个早晨六点，我接到那个学长的电话，说给我带了早餐。第二次见面时，我被那个学姐泼了一身奶茶。”

    钟虞抬起手，在空中挥了两下，“摸摸头。”

    我说：“走吧。”

    事实证明钟虞只是在逞强，那瓶清酒，她根本没喝多少。

    显然，她的记性也不太好，什么策兰什么诗歌，我们一个字都没提。

    她倒记得我随口胡诌的借口，下楼时不忘问：“明天会在那儿看见我的名字吗？”

    我推了她一把：“想得美，不漂亮的女同学，做我金主的都得开豪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