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 x 小憩
海岛 x 小憩
【修改了前文小杰对米特的称呼,从阿姨 > 姑姑。】 1995至1998这三年,乌奇奇在山林、酒馆与海域之间的奔走查访中悠悠度过。 清晨山脊云雾没过膝,露水贴在裤脚。偶尔乌奇奇盘膝坐在岩上,背对着浅金色的天光调息。偶尔小杰会加入,时常会舒服到脑袋往旁边一靠,倒在彭太的肚皮上睡着。当烧烤的篝火噼啪响起,一孩一兽同时耸动鼻尖,被香味叫醒。彭太便是当年的小毛球,如今已成为了大胖熊,毛色从浅棕长成了深褐。 起初,林间空地,树干上新添了几道爪痕。母狐熊叼着渐大的幼崽在边缘徘徊。小杰站在界线外,把摘的果子放地上后退三步。母狐熊用前掌把果子拨到幼崽面前,抬眼与人对望一秒,退入林阴。那时的它们远远张望奇怪的人类在林间奔走。 后来,乌奇奇、小杰和长大的彭太在山中比赛谁四肢着地跑得更快。万兽和鸟雀为这仨捣蛋鬼让路。他们会一起撬起腐树找虫子,下河抓鱼。他俩会模仿彭太,把黏糊糊的鱼叼在嘴中。小杰呸呸呸地漱口,任由她帮忙搓干头发。 回到酒馆,米特嫌弃乌奇奇过于狂野,把小杰都带成疯小孩了,这什么榜样啊! 抱怨归抱怨,米特每次都为二人放好洗澡水,总是能掐着点,水温适中。她也懂乌奇奇喜欢草莓味的泡泡浴,特意和进货的船只说过,记得要多带草莓口味的产品来。 酒馆有空房间腾出给乌奇奇,但她不喜欢一个人睡,要么缠着奶奶、米特睡一屋,要么把小杰或彭太当抱枕。 第一次见到小杰和乌奇奇身旁出现一头狐熊,搂着晾衣篮的米特差点心梗,反倒是奶奶心大,乐呵呵的把他当小孙子宠。后来米特也习惯了,还会责备:奶奶,您不可以喂彭太这么多高盐高糖的垃圾食品啦!吃坏肚子小心它mama找您来算账! 兰姆·富力士奶奶其实是小杰的曾祖母,个子小小一只,怪不得金遗传到的个子也不高。镇上人都习惯叫她奶奶,大家就继续延续这个称呼了。奶奶生过俩儿子,一个是金的父亲,另一个是米特的。 米特·富力士很早就当了小杰的养母,和奶奶一起将小杰带大。米特从小故作成熟地打扮,将橘色短发向后梳笼,穿衬衣和长裙,利落规整,只为显得更有长辈和人母的气息,给自己加点育儿的底气。结合为人处事的态度,现在根本看不出她比乌奇奇小了整整三岁,今年才20。 奶奶腿脚不便,有些晴天,乌奇奇将奶奶公主抱,带她去山中野餐,把自己和小杰的朋友介绍给奶奶和米特。 有一次,奶奶怀旧,说米特小时候也爱和金一同入山玩耍。 后来金一个人越走越远,直到离开,谁知去了哪个天涯海角。 关于金的话题最终还是聊到了。 小杰也借机拿出申请表,说自己决定去参加明年的猎人考试,需要得到家长的签名。 得知乌奇奇与金相识,且早已告知小杰他爸是猎人这件事,被蒙在鼓里的米特气到离家出走三天,大骂亏我对你这么好。 小杰担心她,想追上,是奶奶说:让她去吧,你们身上都有着一样的精神。 给她足够的冷却时间之后,乌奇奇在岛的另一端找到她时,米特正抱膝躲在树洞里。 “让让,”乌奇奇推搡着坐到她身旁,“这么爱玩捉迷藏,不愧是那头野猪的meimei。你干脆和小杰一起去参加考试?” 米特不置可否哼了一声,不接话。 她对乌奇奇的感情,像对金的一样别扭。谁不喜欢这种自由、不拘小节的人?可他们的自由,建在强大之上,让普通人望尘莫及,何其可恶,令人眼红。 米特又一次红了眼,想到小杰要从身旁离开、想到难得交到的同龄好友可能随时展翅飞走、想到难道乌奇奇来,就是为了带走小杰、想到自己只能留在这里……其实她愿意留在鲸鱼岛,和奶奶经营小酒馆、和驻足停岸的水手聊聊天,给他们炒几道菜、临时雇佣一位吟游诗人听他唱下酒的歌、给小杰洗衣服,做早晚饭,检查他的作业。其实她也愿意小杰展翅高飞。只是多害怕他会跌落,受伤,而自己无法接住他,也无法帮他疗伤。气的是,往往她比这些莽夫还要担心和害怕。 有时候乌奇奇外出久了,米特会在灶台前洗碗时望着窗外,山雾海雾分不清,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甚至是否会回来。有时候她的眺望也是在等另一个不可能来看望她的人。世界之大,在他逛完之前,怎么可能回来? 乌奇奇回来时,总是跳到厨房或二楼卧室的窗台上,推开窗,带着灿烂笑意,兴奋说自己又遇见或发现了什么什么植物或者什么什么动物,然后撒娇我要泡澡!米特就说,早就给你放好水了。乌奇奇爱得寸进尺,抱住她说耶,小米最好了,那我要在浴盆里吃饭!米特严格拒绝,要好好坐在餐桌前一起用餐。小杰会带着作业本腾腾跑下来。最有喜感的环节大概是看乌奇奇咬铅笔,帮助小杰完成数学作业,对她而言,派是草莓和苹果馅的派,圆周率是啥? 从何时起,米特意识到留不住小杰了。 他的幼翅开始蠢蠢欲动。 他眼中的世界和她所看到的不再一样。他眼中……逐渐会没有她吧。因为她会在太遥远的身后。 雏鸟要离巢,他需要的能量和营养,她身为养母,黔驴技尽,无法提供。 久而久之,米特无法拒绝小杰想要跟乌奇奇这个笨蛋一起出远门的请求。与其让他一个人疯玩,不如跟着去学习。再不靠谱,她也是职业猎人。 有些事米特不敢去想。比如抢到小杰的监护权到底是为了谁?当初放他和金长大,这个极有天赋的孩子此时会是什么样?他还会回来吗? 雨来了,顺树皮一路滴。她把脸埋到膝间。“我不想回去。” 乌奇奇说:“好啊,那想去哪?” 米特偏过脸,看她。“你们都是这样,说话时默认可以说走就走。”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猎人是世上最受欢迎的职业?”乌奇奇把脚伸到树洞外,左晃右晃,脚背接住雨水。“少女,我看你也很有天赋,来加入我们呗。” “我只是想待在这。” “好啊,我陪你。” “我更希望你去陪小杰参加考试。” “咦?可惜我已经有执照了,没法参加。” 米特嘴角翘起,笑得老谋深算:“所以再好不过。你可以去申请做考官,替我监考。” “??” “你不知道吗?每届考官都是猎人自愿报名担任的。” “居然!?好啊好啊,我去跟会长爷爷说!” “你到底懂不懂行……哎,我才是笨蛋,为什么莫名其妙会如此信任你……阿嚏!”米特揉揉冻到了的鼻子。“走吧,回去泡澡。不然你也要感冒了。” “遵命~”乌奇奇很自然地挽起她的手,就像儿时每次走丢,哥哥会来找她,将插在兜里捂暖的手取出,牵起她,带她回家。她走累了,他便蹲下,让她趴在宽厚的背上。睡一觉醒来,脸蛋枕出他衣服的印迹,睁眼会看到木酒馆昏黄的状横,奶奶煲好热烫在等他们。 这次推开门,锅里也有香浓的扇贝汤。还有小杰紧张的小脸。 “米特姑姑!”他冲上来,递给她们毛巾。“那个,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我知道了爸爸的事情。” 咬住嘴唇,止住颤抖,米特才低声说:“傻孩子,我才该道歉。为了很多很多事。” “没关系。姑姑总是为我好。我明白的。” 乌奇奇嘀咕:“信息是我和凯特透露的,我们是不是也得道歉。” 不是的,一切都始于我的自私,非要留下哥哥的一部分。他们越是真切,米特内心越唾弃自己。 小杰抬高胳膊,把毛巾搭在米特湿漉漉的橘发上。“去浴室洗洗吧。我好像懂了洗澡水为什么总在我们回来时是温的。是米特姑姑一直在等我们,为我们加热吧?谢谢。” 米特不小心撞倒椅子,急匆匆走去浴室,沙哑着地说:“……你们一个一个的,干嘛都这么温柔懂事。” “因为小米是个好榜样嘛~” 乌奇奇跟在她后面走入浴室,把门拉上。 好榜样?米特想到,十四五岁时,看到哥哥抱着粉嘟嘟的小婴儿,满目柔光,拿手指逗宝宝,介绍道:我儿子,可爱吧? rou乎乎的小家伙咯咯直乐,胳膊和小脚乱蹬,试图抱住金的手臂。 米特心中一热,决定要他。 婴儿忽然扁起嘴,哇地一声。金手忙脚乱把人拎高:啊啊啊别哭了别哭了,饿了还是尿了? 米特主动抱过小婴儿,轻拍他的背。男孩瞪大眼望她,琥珀色的瞳仁,和她、和哥哥的一模一样。男孩似乎也认得她是家人,又笑了。她心中一暖,决定要让这个宝宝不必再哭泣。 家事法庭上,她尽量维持镇定,穿上最显成熟的衣裙,与金对峙。 二十出头的男子静静听完她的陈述,并没提交任何文件,只是在散场后,解开领带,摸了摸她脑袋,说:meimei长大了,这些都是你安排和准备的吧,真可靠,小杰交给你我很放心。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她用力拍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金有些诧异地收回手。 她紧握住发痛的手,瑟瑟发抖。忽地一盆温水倾盆而下。 “看给你冻的。”乌奇奇把米特湿透的衣服扒拉下来,将她推入澡盆。“想什么呢?一副快哭的样子。我肩膀和耳朵借你用。” 落汤鸡米特缩在暖水里说:“想……喝奶奶的扇贝海带汤。” 乌奇奇屁颠屁颠去盛了两碗,递给她。“这才对嘛,为啥非得坐在桌子前。” 喝下几口有安抚作用的味道,她依旧执着。“这次只是破例,不然凉了就糟蹋了奶奶心意。平时一家人还是要坐在一起吃饭才可以。” 轮到乌奇奇红了眼眶,呜呜嘤嘤直接哭了。“家人?我??呜呜呜,继莫老爸之后我又有mama了!” 米特满脸黑线,把只剩半瓶的粉色浴盐撒入浴盆中,搅出香甜泡沫。 “谢谢米特mama!”乌奇奇这一声叫得响亮干脆,她跳入浴缸里,溅出来的水转着圈流入地上的水槽。“转过去我给您搓背,要不再给您来套足部护理?” “……少来。别恶心我了。你们大城市的人就是事多。” “喂,是谁才在山中失踪三天,况且,你明明也和金一样嫌我是野丫头。” “他怎么可能会嫌弃你!”趴在缸沿享受搓背服务的米特猛地回头,摆明了不信,“你绝对是那种、那种他会欣赏的女孩。” 乌奇奇眯起眼,坏笑:“我闻到了酸酸的猫腻,小米在吃我醋吗?” “说什么呢!才没有……那是我堂哥!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他了。”米特把被搓到发烫的后背浸入水中,只露出下巴以上的部位,这下脸红也有了借口。“他现在……怎么样?” “我也好几年没见他了啊。不,应该说,我跟他真正相见、相处,也就那么两天?”乌奇奇思考那场比梦境还疯狂的狂欢,撩起水洗身子。 听闻,米特掩盖不住失望,哦了一下。 决定逗逗她,乌奇奇比了个OK的手势:“他很随和,又霸气。不过,重点是,非常帅,那一身肌rou,啧啧。”再比个OK。 她喉头一滚。“谁、谁要听这种事啊!” “我这种八卦可是猎协永远不报道的!”乌奇奇像个狡诈商人。 商品太有诱惑力,米特勉为其难的样子,问:“所以还有呢?” “还有……就是绝密了。我怕你承受不住。”乌奇奇打量她在不高水温里红扑扑的脸。 越这么说当然越引人好奇。“总不至于比他突然抱个娃回来更震惊吧?” “也对。”乌奇奇比划双手捏捏。“胸肌手感很好哦。” “你你你、变态!还有呢?” “技术很好。我强力推荐。” “啊?什么技术?啊??什么、什么意思?!”从茫然到难以置信的领悟。“乌奇奇!!你这个大变态!!”米特尖叫着,把水往她身上泼。 “一般般啦~是你一直在追问,不许怪我!”乌奇奇反击,将她按进水中。“轮到你讲!快说,你和金小时候是怎样的?青梅竹马的故事我最爱听了。” 澡堂隔间传来女孩们的嬉笑嗔骂。卡在数学题上的小杰抬起头,和喝茶的奶奶相视而笑。 ———— 1998年末,过了台风季的鲸鱼岛气候稳定下来。 小杰为猎人测试做准备,独自扛着鱼竿前去寻找十年未曾现身的沼泽鱼精,以向米特证明他有独自闯荡的能力。 海滨广场,在众人举目之下,天蓝色的猎协飞艇慢慢降落,投下巨大的影子。 港口,穿着塑胶鞋帮渔船卸货的乌奇奇跳下甲板,脱下沾满海味的衣鞋,跟船长打了声招呼,说得走了。 船夫搂着鱼笼,随口嘱咐:“哎,小乌子,别往那边去,当心冲撞大人物。” “嗯?是吗?谁啊?”乌奇奇擦净手,困惑嘀咕,“还以为是来找我的。” “他们来接你了,还不快点!你本来就够迟的了。”米特叉腰催促道,几缕橘发因为一路小跑而凌乱。 “这就来嘞!”她挥手,喊。 船夫叼着的烟掉进鱼笼里,眉间写着搞不懂状况。 乌奇奇披上牛仔夹克,把沾着闪耀鱼鳞的长发勾出衣领,扭头对大家笑笑:“我难道没说过吗,我是猎人啊。”